「好啊,有點餓了。」芯美回頭說道。
「走,到那邊拿吧,」他指了指另一邊樹下的烤肉爐,調侃地說:「順便去認識認識其他的人,別整晚跟這兩個人哈拉個沒完。」
「嗯,走吧。」芯美站起來,拍拍裙子上少許的灰塵,隨著他走了幾步,來到龍眼樹下。
巫豐群先向忙著烤豆乾的兩個女同事介紹芯美。「小青、瑞文,她就是常芯美——我表妹。
「「嗨,很高興認識你,長得好漂亮喔!」小青馬上插了幾塊烤得最漂亮的豆乾給芯美。「跟這些人吃東西,千萬不能客氣喔,客氣就得餓肚子。」
「沒錯!」巫豐群笑著附和。旋即轉頭面對一旁舉著台灣啤酒聊天的三人,告訴芯美。「這是李磊、這是小張、這是俊偉,都是優秀的單身漢喔!」
「你們好。」芯美輕聲打了個招呼,手上握著豆乾,還找不到機會送進嘴裡。
這時,門鈴又響了。小郭匆忙從廚房跑出來開門,一會兒,芯美聽到有些熟悉的聲音。
「Hi!everybody。」甫進門,小慧不忘用她習以為常的嗲聲嗲氣宣示她的到來。
「你們兩個來啦,」大頭說:「怎麼這麼久,迷路了嗎?」
「不是啦,」家華將皮包掛在牆邊的釘子上,在芯美原來的位置坐下。「都是秀雅啦,我們都在往她家的半路上了,她才說臨時有事不能來……真是的,害我們白跑一趟……」
聽見家華的話,巫豐群終於放下心上的大石。盤算了一整天,料想了許多王見王的後果,也計劃了許多因應的策略,終於在知道秀雅不會出現的剎那,一切都雲淡風輕,不必再煩憂。
只剩芯美,自然好應付得多。
「家華,」巫豐群朝她走過去,佯裝隨口問問的樣子:「你知道秀雅有什麼事嗎?」
「她說想用中秋禮金請他爸媽上館子,所以沒空過來。」家華拿了一串魚丸,咬下一顆咀嚼著,說得有些含糊,不過,已夠他放心的了。
「小郭,洗手間在哪兒?」
「進去的右手邊,走到盡頭就是了。」小郭替他拉開門。
當然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其實不是去上廁所,而是趁著離開的空檔,撥了通電話給秀雅,即使不能見到她,聽聽她溫柔的聲音也不錯。
他總是自信可以將感情拿捏得很好,別說是腳踏兩條船了,即使是數條船,他也不怕因為劈腿而翻船。掛上手機後,他若無其事回到院子。
這時,小郭擺了個塑膠袋在旁邊,手上拿著大夾子在地上夾著、揀著,然後把一個個看不清楚的東西丟進袋中。
「你在做什麼?」巫豐群狐疑地靠過去。
「他在抓無殼蝸牛。」阿胖代答。想必小郭已經解釋過自己的舉動。
「無殼蝸牛?!什麼啊?」巫豐群撥開袋子,往裡頭一看,發現一坨坨黑黑軟軟的蟲體不規則地堆疊著,瞬間冒出冷汗,退了兩步。「小郭,這什麼噁心東西啊?」
「這是蛞蝓。」小郭笑道,又夾了一隻丟進去。
「你抓這些幹嘛?當中藥啊?」
「當然不是啊,」小郭無奈地解釋道。「這些東西在院子裡慢慢爬著,看了就討厭,倒不如把它們抓光。」
「那醜陋的東東跟水蛭好像喔!」這時,芯美也靠了過來插嘴。
「嗯,是有點像。」小郭說。「小時候我和我哥最喜歡在它們身上灑鹽,瞬間就會變成一堆爛泡泡……不過,它們只是滲出水而已,如果被它們及時吸到水,又會再活起來……」
「求求你別說了,我快吐了!」芯美抱著肚子苦笑,一邊還吐著舌頭。
「你以為你的蜈蚣就不噁心?」巫豐群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唉,你不是普通無聊喔,人家差點嚇成心臟病已經很可憐了,你還拿來嘲笑。」芯美惡狠狠瞪他一眼。
「好啦,別想了。他們應該又烤了一些東西,我們過去看看吧。」他拉著芯美回到烤肉爐前,倒了杯水給她,鼓勵她多吃一些。
「來,嘗嘗奶油金針菇。」笑容滿面的小青,夾了香味四溢的金針菇,一碗給巫豐群,一碗給芯美。
李磊和俊偉在一旁討論著用手指月亮會被割耳朵的傳說,家華和小慧則繪聲繪影地描述著自己的親身經歷,瑞文和小郭也起了共鳴。
這是一個淡藍色的夜,最惹人動情的,是當空的那一輪明月和三五疏星。玉盤似的圓月,皎潔的光輝霜華一般,灑向每一個角落。
沒有夏夜蚊蟲的騷擾,沒有冬夜寒風的凜冽,只有一縷縷拂動樹稍的秋風,交織成一個美麗的節日——中秋。
雖說美麗嫦娥的傳奇已被阿姆斯壯插上的美國國旗而徹底破壞,但千百年來,人們還是一樣興致盎然地欣賞著……
幫忙收拾整理了場地,已是夜闌人靜的凌晨。芯美拖著有些疲憊的步子,叩著青青的石階、踏著秋夜的風露向下走。
巫豐群見狀,連忙大步趕上來,愛憐地撫著她肩膀,溫柔輕聲地問:「冷不冷?」
縱使芯美猛搖著頭,他還是敞開了寬大的風衣,緊緊將她裡在懷裡,與她依傍著走完寂靜的長階。四週一片寧謐,只有偶爾的幾聲犬吠在淒迷的夜霧中傳送。
約莫一個小時,巫豐群的車泊在芯美家門前。
見她雙眼欲開還閉,他堅持下車扶她上樓。也許芯美正需要一點溫熱、一點親密、一點力道、一點依靠,加在她疲憊的身軀。因此,並不排斥此刻他亦步亦趨,用一個強壯的肩膀支撐著她。倚在他身上,她一步一步踩著不怎麼穩的步伐,氣喘吁吁地爬著樓梯。
開了門,芯美道聲謝,歡喜他給了她一個快樂的中秋夜。
「別這麼說,我才應該謝謝你陪我呢。」他眉眼兒一彎,微微一笑。挺直著背脊,精神似乎還是很好。
「唉,我們都別客套了。夜深了,快回去吧,記得開車要小心點……」說完,芯美突然打了個大呵欠。
「今天玩累了,你也要好好休息。」他被她打呵欠的滑稽模樣逗笑了。
「嗯,晚安再見。」
芯美正要慢慢關上鐵門,卻被他阻止:「May May,等等……」
「還有事嗎?」芯美覺得眼皮愈來愈重了。
「就這樣不理我啦?應該來個吻別吧。」這個時候,他還能如此興致勃勃、神采奕奕,真夠芯美佩服的。
「好吧,閉上眼睛。」她柔聲命令。她太瞭解巫豐群的個性,還是順著他一點,免得他又死皮賴臉的惹人煩。
「喔。」他乖乖照做。
這時,芯美貼近他,冷不防勾著他頸子,在他頰上印下極輕的一吻,旋即說了聲「晚安」,然後關上鐵門躲進屋去。留下他一根木樁般愣在原地,又好氣又好笑……
這樣的「吻別」,跟他期望的,相差了十萬八千里。然而,眼前這扇鐵門,卻無情地阻斷他討回公道的機會。
真是的,早該料到她有這一招!都怪自己太大意,被調皮的她擺了一道。現在,他只能搖搖頭,歎幾聲,踩著沒勁的的步伐回到車裡。
發動引擎,他抬眼望望樓上仍點著燈的那戶。暗暗忖著:常芯美呀常芯美,有一天,我一定要你自動撲進我懷裡,懇求我把愛給你。
第六章
一入冬,東北季風便帶來了綿綿不斷的細雨。
雨,已經一連下了一個多禮拜,宛如一張迷迷濛濛的巨網籠罩大地,灰茫茫的台北盆地,顯得格外淒迷。
早上,天空依然陰沉沉的,雲層低得使人有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巫豐群來到辦公室,剛脫下毛背心,忽覺涼意陣陣自窗欞縫隙中鑽了進來,於是起身關緊窗戶,朝手掌心呵著暖氣回到位置上,打開電腦,第一件事就是收E-MAIL。
天涼了,公司同事起得早的寥寥無幾,公司的小妹也不例外。急著想喝杯熱茶暖暖身子熱熱喉,他起身泡了杯茶。回到位實上,發現有封顯示寄件人為「表妹」的mail。這是芯美自設的名稱,她知道他會懂。
巫豐群心想天冷了,芯美八成要找他吃麻辣鍋,一如平常。急忙打開這封郵件:
小豐:
剛剛,我終於寄出了我的新作。
今晚,找了你幾次,但你手機收不到訊號。留言,又不知該對空氣說些什麼,所以我還是掛上了電話。
雨持續下了好多天,下得我心情低落得可以。在這煙雨淒迷的時候,有太多不可思議的念頭,並不真的清楚自己想尋覓什麼?或許是那失落已久的家庭溫暖吧!因著這股衝動,我決定搭明早六點的火車南下,回家看看媽媽、看看妹妹,順便遠離一下都市的喧囂,重回故鄉的懷抱。期盼南台灣的天氣,能夠幫助我重新調整一下委靡的心情。許久不曾回家,我想,該會待到年後再回台北吧。
或許,暖和的台灣最南端,那片一望無際的太平洋,能夠激盪出更多的寫作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