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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嘟嘟

  天芷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在一片白茫茫的雨陣中找到了目標。她驚愕地睜大了眼睛,啞然……!

  這兒哪有什麼Dio?觸目所及,只有一輛車頭半毀的BMW和……一堆廢鐵!

  BMW的車燈一明一滅,就像哀悼著Dio消逝的渺小生命。

  哇!天芷臉上的水滴從冰冷變成滾燙。

  她哭了!在滂沱大雨中嚎啕大哭,雨聲卻吞沒了她的哭聲。

  她哭了,為了她的小Dio;雖然它稱不上是什麼稀世珍寶,有時天氣冷還會罷工發不動;但是,這段日子下來,它陪著她東奔西跑,多多少少也有了感情。而現在,它卻被撞成了稀巴爛!

  她哭了,因為他的車是輛BMW。她完了!沒想到她這麼會挑,居然挑上一輛價值不菲的名貴跑車!

  天哪!為何世界不就此毀滅算了?來顆彗星、來顆核彈,或者來堆飛碟送下外星人來場星際大戰也好……,至少她可以早些從接踵而至的厄運中解脫!

  然而,天不從人願!

  她有種被整個世界遺棄的感覺,心頭就像狠狠被敲了一記悶棍,痛徹心扉,不由自主地又哭得心慌意亂、肝腸寸斷。

  「怎麼了?傷口很痛是不是?」他察覺了天芷的抽噎,連忙由側邊繞過來,盯著她因為痛哭而扭曲的臉,輕聲下了一道命令:「快,快上車,我送你去醫院。」

  「我不去醫院!跟你說我沒事就沒事!」天芷仍是淚流不止,她哽咽地大喊:「我哪兒都不去,我要回家!」她現在最渴望的是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只要躲進屬於她的小天地,像木頭人一樣癱躺在暖暖的被窩裡,或許可以強迫自己忘了這世界的存在。

  他雖然覺得不到醫院驗傷直接送她回家有點不妥,無奈拗不過固執倔強的天芷,又不忍見她老這樣倨傲地佇立雨中,看起來就像在凌虐自己單薄的身子。

  他撇了撇嘴,勉為其難地順了她。「好吧,聽你的,我送你回去。你家在哪兒?」

  「天母。」她的聲音,跟體溫一樣冷。「榮總附近。」

  於是,他將Dio的屍體拖到路邊暫放,開車送天芷下山。

  雖然車頭歪斜扭曲難看了點,不過,車子沒有因為方纔的猛烈撞擊而拋錨,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他難免在心中一陣嘀咕。明明距離住處不到一公里,偏偏人在倒霉時,厄運怎麼也逃不掉、用不開,還好老天保佑,否則真要出了人命,他的一生可就毀了。

  沿路上,天芷就像個沒有生命的陶瓷娃娃,呆滯地凝望著車窗上規律來回的雨刷,一動也不動,一聲也不吭。

  下山後,不知經過多久,他倏地靠邊停下車——在榮總門口。

  說實在的,他總覺得不放心,尤其見到身邊這個嬌弱女孩額前的劉海滴滴答答落著雨珠,凌亂的發上沾纏著東一塊、西一塊的雜草和爛泥,身上的衣服出現了好幾處長條的裂痕,臉上的表情,雖是冷酷高傲,卻有著令人憐憫的落寞無助。他又不是鐵石心腸,怎能狠下心來坐視不管?

  「這樣好了,我看還是送你去看看醫生比較好。」他的心底由衷不忍、不安和心疼。

  誰料眼前這個小可憐仍是一副傲慢堅決。她緊握著雙拳,以極端不悅的語氣回報他的憐憫:「喂,你這個人真不是普通雞婆耶!還是你的耳朵有問題?你到底要我說幾次!我——要——回——家!」天芷刻意加重最後四個字,好讓他聽個清楚。

  見她態度如此堅決,他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再度發動引擎。正要踩下油門,不甘就此放棄的良心又逼著他再試試,或許能讓她回心轉意也不一定。他囁嚅道:「送你回去,我是義不容辭,可是……萬一你有傷……。」在他眼中,天芷就像一隻落難的水鼠,需要幫忙、需要照顧。

  天芷再也忍受不了這個囉哩叭嗦的男人!

  唉!硬的不成,只能來軟的。情急之下,她順口扯了個謊:「放心好了,我妹是護士,她能照顧我,不會有事的。」她的聲音雜揉著焦躁和疲憊,還有百般的不耐煩。

  詭計生效!他抿著嘴沒吭聲,不再堅持。

  經過天芷一陣指點,車子轉進一條幽暗靜謐的巷中,連偶爾傳來的狗吠都顯得突兀。

  「到了,停車。」天芷的臉色仍是一片慘白。

  他踩下煞車,車子「嘎」的一聲停住。

  「謝謝你的幫忙。」她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應酬,一點誠意都沒有。

  「喔,對了。」他示意天芷稍待一會。然後,急忙從濕透的西裝口袋中掏出一張濕透的小紙片,遞給她。「這是我的名片,不好意思,被雨弄濕了,」他輕聲笑著。「上頭有我的電話,有什麼事記得跟我聯絡。」

  「嗯。」天芷懶懶地隨手接了過來,虛應了一聲,看也沒看。

  他還來不及問她姓名,她已僵直著冰冷的身子跳下車,「砰」的一聲關上車門,縮著腦袋頂著大雨朝公寓狂奔而去,一副逃難的模樣。

  他沒愣著,也跟著鑽出車外,無視於不減反增的雨勢,待在原地半晌,直到見了上頭點了燈。「嗯,十二號四樓……十二號四樓……。」他低喃著重複了好些次,才放心的駕車離去。

  這個孤傲的女孩,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沿路上,夏研璽不斷地想著。

  他所遇過的女孩,沒有一個不是對他百般討好。但是,今天這女孩,卻是對他大吼大叫、不留情面,說起來,還真有點特別呢。

   

   ☆  ☆  ☆

   

  「喔!」當脫下不知裹了多少層爛泥巴的鞋後,天芷如釋重負地仰天大呼一聲,總算解脫了,終於回到溫暖的小窩。

  天芷扶著牆一路低喘著走進浴室,斜倚著浴缸滑下疲累虛弱的身軀。小心翼翼地脫去身上一層層的衣服,還有那條惹人惱的笨重牛仔褲,前前後後著實花了不少工夫。

  她將一身的家當卸下後,費勁地將它推至角落。這個動作,令她想起港片中常見的一幕:那些號稱什麼「賭王」、「賭聖」、「賭神」的男主角們,在耍帥地喊了聲「全跟了」之後,將面前的籌碼一口氣地推向前。不同的是,在他們面前的是錢財萬貫,而她面前的,卻是一堆爛衣!

  天芷好不容易卸下了一身衣服,便氣喘吁吁地檢查起自己的傷勢。

  還好還好,大致無礙,全都只是些微不足道的皮肉傷,唯一令她不忍卒睹的,是右手肘靠近上臂處一道深深的傷口。傷口上的鮮血因夾混著泥土,瞬間便成了骯髒的棕黑色,看來亂嚇人的。一定是在摔車時被樹叢裡橫生的銳利枝啞劃破了,她心痛地思忖著。

  直覺地,天芷陡然一震!屏著氣息,顫抖著雙手,迅速撥開垂落兩頰的亂髮。

  老天保佑!鏡中的臉孔依舊完好,五官依舊纖柔,天芷須臾間平復了憂心。

  在浴缸中放滿水,熱氣飄散出無比的吸引力,正對天芷發出無法拒絕的邀請。她不顧身上的大小擦傷,深吸一口氣便躺進一池溫熱中。

  一下水,刺辣辣的疼痛就像萬蟻在啃嚙著她細嫩的皮膚。片刻後,忍耐終於有了代價,原有的燒灼感成了醫治全身酸痛的良藥,她攤平了身子,慢慢舒坦下來。

  天芷乍現的思潮,隨著縹緲瀰漫的白煙,毫無規律、毫無軌道地晃蕩、晃蕩……。

  回想起那九死一生的時刻,天芷不由得又是一陣寒毛直豎、冷汗直冒。

  感謝上天!她戴了安全帽;感謝上天!這個開BMW的男人,不是個膽小怕事、狼心狗肺的東西。還好他好心地送她一程,否則,現在的她,八成還躺在路邊的雜草堆中呻吟,要是再經過一夜暴風雨的「洗禮」,就算有天大本事,大概也差不多掛了。

  一想到這,她竟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那是個自嘲的笑,近乎歇斯底里的笑。

  原來,老天爺並未真的遺棄她!至少,它在她性命交關的時刻,送上了這個好心人。

  而這個好心人,又是什麼來頭呢?

  以他高雅時尚的穿著打扮、沉穩持重的舉止談吐來看,應該是出身大戶人家;再加上他那輛出了車禍後,依然神勇無比的座車,天芷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天芷覺得可笑,她與他素昧平生,而他,卻無私地付出善心,照顧她這個陌生人,言語中儘是關懷與憐惜。

  不像郝士閩,永遠僅止於察覺她表面的彆扭,從未深觸她脆弱敏感的心。他是個典型的大男人,從不懂得什麼叫付出、什麼叫憐惜。

  但是,今天這男人,卻像個鮮明的對比。不管天芷對他放肆吼叫過幾聲、輕蔑怒視過幾眼,他依然誠懇地做他認為該做的事——耐心地幫助她、照顧她,忍受她的冷嘲熱諷。

  這個奇怪的男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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