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崎朝他擺擺手,現在的她無法承受任何關心。
「小安,」她虛弱地道,「媽媽想要回去了,我們改天再來捉蝦子好嗎?」
小安懂事地點點頭。
「走吧!」詠傑壓下心頭千萬個疑問,輕柔地道。
畢竟他沒資格去詢問。更何況如果筱崎不想講,一味的強逼,只會使筱崎穿上一層又一層的胄甲。
筱崎稍微放鬆心情的點了點頭。
畢竟,截至目前,事情還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糟呀!也許是她多心了。她微微一笑,暗自祈禱能平順地回家。
但,在她回身的同時,笑容凍僵在嘴角,所有的祈禱成為多餘了。
一輛熟悉的克萊斯勒沿著馬路,滑人她眼簾。
筱崎下意識的側過臉,希望車內的人沒認出她。
但,她失望了。
車子滑過了她的身旁,卻也驚惶地停了下來。
吱——一長聲的煞車聲劃破了山澗間共有的和諧,也滲入了她的耳膜,刺穿了她的心,弄得她的心好痛、好痛。
她全身上下的神經也隨著車門關上的聲音,及匆促喜悅的腳步聲而越來越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警備狀態。
「我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及好運,」朱慕衡那驚喜交集的聲音,震動著她的聽覺神經,「筱崎,真是你。」
她知道自己躲不掉了。
「好久不見了,朱伯伯。」她淡淡地道。
朱慕衡悲喜交集,百感交集的看著眼前的世侄女,絲毫沒察覺在她懷中的小安及身側的詠傑。
他只是這麼盯著她。
有多久了?五年了吧!
這對父女就這麼不聲不響的消失,留下了龐大的公司給他,然後彷若煙霧般地消失了。
五年了!五年來他費盡心思,用盡所有力氣的尋找他們,所得到的答案和線索往往是令人失望的。想不到——
他會心的一笑。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早知道他們在這兒,三年前他就該親自來此訂契約,而不是像個無頭蒼蠅般地到處尋覓,徒徒浪費三年的時間。他怎麼忘了這位世侄女生性好靜,怎麼忘了這片土地是塊人間淨土呢?
「五年了,你們這一老一小可把我給累慘了。」他開心地道,「老歐那老傢伙是不是也在這裡呀!那該死的老傢伙,怎麼就這樣不吭一聲地把公司扔給我,自己卻躲在這地方享福呢!我非好好跟他算帳不可。」
「朱伯伯——」
「不是我說你們,五年來怎麼連一封信,一個電話都不願打呀?」朱慕衡打斷她的話,「如果不是我跟你爸爸從小一起長大,我還真會相信你們是從外太空來的,否則怎麼五年來一點消息都沒有呢?活似已經從地球表面上消失了。早知道你們在這裡,三年前買下這塊地時就應該來了,也犯不著多浪費三年的時間尋找你們了。」
「筱崎,你知道五年來有多少人在找你們嗎?難道你們真的想再過兩年,等到自已被列為失蹤人口時才出現呀……」
朱慕衡連珠炮地說了一大堆,筱崎的心思卻凝聚在——
有多少人在尋你們!
有多少?
他也是其中之一嗎?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會找你的!
不知為什麼,這個想法令她悵然。
「很多人——在——在找——我?」她困難地問。
「是啊!」
「有——有哪些人?」
「段心渝呀!」朱慕衡回答,「她最近還威脅我,如果再找不到你呀!她早晚要把天成的商業大樓給炸了。
筱崎吁了一口氣。段心渝是她高中時代起的好友,自己的不告而別,鐵定讓她心焦著急的。
對不起呀!心渝,我有我的苦衷呀!
「還有呢?」
「景浩呀!說來好笑,為了你的事,現在他跟心渝反而走近了,我看不久我們八成有喜酒喝了。」
這個好消息令她放鬆了些許的緊張。
朱景浩及心渝,他們是多適合的一對呀!
「沒其他人了吧!」她不自覺地握緊小安。
「沒了,你一向不太喜歡社交生活的,而且……」
「媽媽,你弄痛我了!」小安抱怨的聲音打斷了他想說的話,他順著聲音瞧去,現在才發覺在她懷中的小安及站在她身側的詠傑。他若有所思地端詳他們好一會兒。
筱崎對這一切彷若視而不見。她放鬆了小安,心中有一股釋然,卻也有一股悵然。
「你什麼時候結婚的呀!」朱慕衡的聲音讓她回到了現實。她強打起精神,應付眼前的一切。
「五年前。」
朱慕衡伸手抱過小安,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安。」小安不怕生的回答。「你是誰呀!」
「我是你外公的好友,你可以叫我朱爺爺。」
「朱爺爺好!」小安甜甜地灌迷湯。
朱慕衡則不客氣地喝下這碗迷湯,樂得團團轉,好一會兒才將眼光轉至詠傑,對筱崎道:「不介紹他給我認識。」
「我叫季詠傑。」詠傑主動的推銷自己。
「好,你好呀!」朱慕衡笑著道,一雙銳利的眼睛卻直逼詠傑。
詠傑明白他是在審核自己,毫不客氣的迎視回去,心中卻有一大堆的疑問。
眼前這老人顯然有其不凡的社會地位。而從他與筱崎的對談中,顯然他不但在過去是筱崎所熟識的長輩,而且還是她父親的好友。由此看來,筱崎所長成的環境,也有一定的社會背景,那她為什麼想尋死?僅是因為嚴瀚雲的緣故?
他歎了一口氣,瞧著筱崎好一會兒。
她從沒對他及老媽甚至詠濟提及她的家庭、她的過去。除了她和嚴瀚雲之間的恩怨及傷心過往。
每當他們提至她的家庭或是她過往的朋友時,她總是輕描淡寫的帶過,總是說那只是一個平凡的家庭罷了。
他們總是認為,大概是她以前沒什麼好友,才會對人生感到萬念俱灰。他還記得當詠濟帶她回來時,她散著眼光,悲慼地道:「我弄不懂,活著有什麼意義。」
現在他才知道,有那麼多關愛她的人存在。
是什麼樣的事情,使她可以無視這些關愛她的情感呢?
他瞅著她的側臉,發覺自己愈來愈不瞭解她了。拿現在來講好了,她顯然並不是不願見到朱慕衡,但此刻,她的眼神卻流露了些許的驚惶與悵然,為什麼呢?
他不知道,卻不自覺地伸出了臂膀,攬了攬她,想給她一絲力量,一絲溫暖,好驅走她的悵然,趕跑她的驚惶。
「看來你有個不錯的婚姻,」朱慕衡笑著這:「不過,怎麼結婚了也不通知我們呀?」
筱崎知道他誤會了,但她不想解釋,她只覺得好累。她甚至不知道她是否還能遵守對父親的諾言。
天啊!為什麼不再給她兩年的時間。
天啊!為什麼要讓她現在就遇見朱慕衡了。
「我只是覺得這是我自己的事,沒什麼好通知的。」
「難道朱伯伯也不該知道?」
「朱伯伯,對不起。」
她纖弱的樣子令朱慕衡不忍苛責,他擺了擺手。
「我朱慕衡這輩子就怕兩個人,一個是那該死的老歐,一個則是他的寶貝女兒,算我上輩子欠你們的好了。對了,老歐呢?」快帶我去見他,公司這個擔子,我一個人可是挑不太起來,說什麼他也得擔一點起來吧!」
「爸不在這兒。」
拜託,別問我,別跟我提他。
「他不在這裡?」
「朱伯伯,」她祈禱自己的口吻能夠宛如平常般地正常,沒有洩漏任何情感。
「爸對商場已經不感興趣,他也無力經營了。我想張律師應該告訴你了,爸現在在一個地方安享天年,不希望任何人去打擾他。」
「連我也不配知道?」朱慕衡生氣地道。
這算什麼嘛?兩人從小一同長大,國小、國中、高中、大學甚至連當兵時都在一起。當年兩人共同創建「天成」,說好他當董事長的,而五年前,他竟然委託張律師留給他一封信和股權轉讓聲名,將名下所有的股份轉讓給他。信上也只有潦草的幾個字:老友:交給你了。
老歐然後從此沒有他們父女倆的消息。
這算什麼嘛!
「朱伯伯,你最瞭解爸了,他做事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他不會毫無道理的去做一件事的。」
「他有什麼理由?」他嘴硬的回答,心裡卻又不能不承認。
「如果連你這個最瞭解他的人都不知道,我哪有可能知道。」
這句話說進了朱慕衡的心坎裡。
「是呀!等到我們該知道時,那傢伙自然會讓咱們知道的。」他回答。
當他知道事實時,他還能這麼闊心嘛?筱崎酸楚的想。她實在無法想像,兩年後朱慕衡知道父親早已經去世的消息時,會是什麼樣的表情與心情?如果他知道,父親臨死前甚至得不到女兒的諒解時,他又會作何感想呢?
當年那個被保護過度又不成熟的自己,是多麼傷父親的心呀!現在她才明白,爸當年那麼做,也不過是因為感情真的無法控制自如,也不過是出自於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