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您好。」小榮非常恭敬的鞠恭敬禮。「我的同學有話想問您。」他的小肥手拚命暗催著桑榛。
袁暮青的眸光未曾稍離開桑榛,當劉兼鈞告訴他,單身的羽文有個七、八歲大的兒子時,他直覺反應那一定是他的兒子。如今乍見和他同一個模子刻印出的小臉蛋,他根本無需懷疑。之前他也找過劉喬葦出來,在得知何欽已死,喬葦迫不及待的全盤道出當年的真相始末。唉!羽文這個令人心疼的傻瓜女人!
他方才去了羽文的住所,她不在,應該是上班去了,信步踱到這所小學的門口,並不抱多大希望能認出兒子的他,真的有點來不及承受這個突來的狀況。
「叔叔,你姓桑嗎?」桑榛終於開口了。
「不,我姓袁,你呢?你叫什麼名字?」袁暮青半轉下身子和桑榛眼對眼問道。
「我叫小榮,他叫小榛。」小榮很是雞婆。
「桑榛嗎?」
「你怎麼知道我姓桑?」
「我認識你媽媽啊。媽媽叫桑羽文對不對?」
「叔叔,你是桑榛的爸爸嗎?」瞧兩人一來一往的逕自問答,小榮不甘寂寞的插嘴。
「笨蛋!他又不姓桑!」桑榛覺得小榮真笨。
小榮最受不了人家罵他笨了,他氣呼呼的嘟嘴,「桑榛,我不跟你好了!我的皮卡丘貼紙也不借你了!還給我!」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點點小事就揚言絕交,袁暮青好笑的看著桑榛翻出皮包裹的一疊貼紙丟還給小榮,「還你就還你,我叫我媽媽幫我買。」
「你媽媽才不會幫你買,哼!還是我爸爸比較好,誰叫你沒有爸爸!哪--」小榮朝桑榛做鬼臉,小小的心靈並不知道他的話已經傷了別人了。
小榮賭氣的跑開了,桑榛背對著袁暮青默默的低頭不語。小榮的話其實也在袁暮青心底泛著漣漪。
這些年來她們母子一定受到很多異樣的眼光,而他卻一直置身度外,袁暮青自責之外還有深深的不捨。
「小榛?」他輕喚道,很能體會兒子現在失落的心境。
「你是不是也要笑我沒有爸爸?」像只小刺蝟似的,桑榛馬上將旁人拒之千里。
「叔叔也一樣沒有爸爸了。」他決心拉近彼此的距離。
「真的?!」
「嗯。叔叔也沒有媽媽。」
「你比我還可憐。」桑榛很有同情心的轉回身來安慰袁暮青。「至少我有媽媽,還有個外婆。」
「小榛想不想有個爸爸?」
「想啊,可是……」失望了那麼多年,桑榛慢慢學會不再奢求,因為通常希望愈大,失望也會愈大。
袁暮青揉揉桑榛的頭,他很想告訴桑榛他就是他的爸爸,但是還沒得到羽文的首肯之前,他不想貿然相認,畢竟孩子是羽文懷胎十月生的,而且還獨立拉拔了這麼多年,而他……實在汗顏。
站起身,他握著桑榛的小手漫步回家。「媽媽幾點下班?」
「下午五點。哇!你的手好大。」爸爸的手一定也這樣溫暖這樣大,桑榛在心裡衡量。
「是啊!這樣才能保護叔叔心愛的人啊!」
「叔叔……會保護小榛嗎?」
「當然會。」
就算傾餘生之力,他也不會再讓她們母子受人欺凌了。握住兒子的小手,袁暮青對著浩渤蒼天立下誓言。
※ ※ ※
「小榛,媽媽回來了,今天晚上我們吃糖醋排骨哦。」一下班便趕往超市提著大包小包回家的桑羽文,一進門便忙著找兒子。
她將魚、肉、青菜拎進廚房後,依慣例先到兒子房間裡探探總是窩在房裡堆積木、玩拱圖的兒子,只是今天房間裡沒有桑榛的小身影,連書包都不見了。
「小榛!」只有半天課的小榛應該回來了啊。桑羽文心慌慌的再去敲廁所的門,冷清清的屋內只有她焦急的呼喚聲兀自回音。
會不會去同學家了?桑羽文匆忙翻出兒子的班級通訊錄,顫抖的手剛碰上話筒,桑榛的童稚嗓音自門口處傳來。
「媽--你看,漂亮吧。」桑榛小小的身影隱在一片玫瑰花海中。
「小榛?你害媽媽急死了。這花……是誰的?」桑羽文將兒子捧在胸前的一大束紅玫瑰稍稍挪開,慌慌的審視兒子是否無恙。
「送你的。」
「媽媽是問誰送的?」紅色的玫瑰看得她心驚膽戰。
「爸爸。」
「爸爸?!」桑羽文心臟都快停了。
「是我說太快了。」桑榛笑呵呵的騷頭,一整個下午的相處,他和袁暮青投契得不得了,自動自發的央求袁暮青讓他叫幾聲爸爸過過癮,沒想到卻叫得如此順口。「是個很有男人味的叔叔,他說要當小榛的爸爸,所以買這束花來問問媽媽同不同意。」
印象中很有男人味的人就有可能成為他的爸爸,所以桑榛急忙的將男人味三個字搬出來討好桑羽文。
「亂來,小榛已經有爸爸了。」是哪個無聊男子啊?
「我喜歡這個爸爸。」桑榛馬上表明他的心態。經過比較,那個桑羽文時常掛在嘴裡,卻老是不見蹤影的爸爸早被他丟到一邊涼快去了。
這孩子是怎麼回事?他一向認生,怎麼才半天的工夫就……「那個叔叔呢?」她莫名其妙的直瞪著那束紅玫瑰。
「我在這裡。」袁暮青高大的身軀擠進了小小的斗室,方纔他一直待在門外,聽見兒子努力的為他說話,他險些熱淚盈眶。
不期然的對上那對依然深情的黑眸,桑羽文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她愣愣的瞅著他瞧,恍恍惚惚的想著自己是不是想他想得太入魔才會產生幻覺。
可是他的嗓音又是那麼的真切。
袁暮青將手中的書包及雞塊兒童餐交給桑榛,順手接過兒子手中的玫瑰花束。「小榛,你可不可以到房間吃你的雞塊?我和媽媽有話要說。」
「嗯!」桑榛乖順的點頭,然後神神秘秘的向袁暮青招手。
袁暮青彎腰貼上耳朵。
「媽媽看你看呆了,你真的很有男人味啦!要加油哦,你答應我不會讓我失望的,所以,你要努力把我爸爸打敗。」桑榛人小鬼大的說道,做了個加油的手勢後才回房。
聽兒子這麼一說,袁暮青真是哭笑不得。小孩子的心思還真是單純得可以。不過兒子如此認同他倒是令他放心了不少。
「羽文--」多少相思盡訴其中。她依舊美麗,依舊動人,唯一改變的是--她添了幾許的嫵媚風情和成熟韻味。遞出手中的玫瑰花束,過多的離情一時之間竟啞了口。
桑羽文沒接他的花束。「擱在桌上吧!你可以走了。」她又開始仍裝冷默。
「不,如果我要走,我也要帶著你和小榛一起走。你是不是怪我?怪我這些年來沒有盡到一絲一毫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
桑羽文暗吃了一驚,「小榛又不是你兒子,你誤會了。快走吧,待會兒我丈夫回來我都不知該怎麼介紹你呢!」她故意說得輕鬆。
「小榛告訴我他並沒有見過他的爸爸。」袁暮青戳破她的謊言。「既然如此,你又何來的丈夫?羽文,為什麼你總要如此誤導我,這些年你受的折磨還不夠多嗎?可以停止了吧,你難道不明白在折磨你自己的同時,我也一樣會心疼、會心痛嗎?」
「我真不懂你在說些什麼。小孩子的童言童語你也把它當真嗎?我現在過得很好,你就別來打擾我的生活了。而且我記得當初分手的時候我已經把話講明了,我對你已經沒有任何的感覺,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曾經熟識的朋友,請你別再會錯意,用錯了情。」
若是以前,依他的自傲個性或許他真的會被她這番無情言語激得一走了之,但如今他已經完全明白她在顧慮些什麼。
她為他的安全著想,為了顧及他,她任何苦都盡往肚裡吞。她對他的用情之深,豈是動容兩個字可以形容他的感受。
「羽文,我是個男人,如果我們之間有什麼苦難也應該由我來擔當才對,你何苦……你教我拿什麼來補償這些年來你對我所做的一切?」
「你……」他知道她離開他的原因了嗎?還有,他是如何找到她的?桑羽文心底的疑問一個個的冒了出來。
「你怎會這麼傻,瞧瞧你的心吧,它已經很累很累了,我很慶幸在它累得無法再承受一切之前找到了你。」他擱下手中的玫瑰,上前握住她的手,緩緩的將她帶到胸前擁住。「羽文,你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過的嗎?全是我對你不曾稍減的愛支撐著我的靈魂。我一直以為你嫁給了何欽,更認定你隨著何欽去了日本,要是我一開始便托人尋找你的下落,也就不會讓你和小榛過得如此辛苦,全怪我的疏忽。羽文,回到我身邊來吧,讓我用後輩子彌補我對你和小榛的虧欠,我需要你,也一直深愛著你啊……」
他熾熱的唇已然封住她的。多少年的相思,多少年堆積著的情感,醞釀成瞬間爆發的火苗,熱乎乎的熨燙著相愛著的兩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