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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丁冬

  早已難以羈糜的情潮在誓言傾吐後的擁抱下澎湃起來。

  四唇相貼,如磁引鐵,纏膩難分!身體誠實地響應心底的渴望,在纏綿縫縫的深吻間,他們褪去了彼此的衣衫,赤裸軀體緊密相疊,再無一絲隙縫容空氣流動。

  窗外風雪淒號,而夜,卻正自沸騰。

  **

  *愛慾的氣味隨漸次平緩的喘息浮漫,氤氳了空氣。

  克烈緊擁著她,為她撥開因汗濕而貼在額上的發,以臉頰揉蹭著她,靜靜地感受甜蜜的餘韻。

  不知何時燃盡的燭火飄散著淡淡的燭香,竄進鼻間,是種屬於夜的濃重氣味。

  黑暗中,克烈輕撫著李妍的臉龐,手指描繪著她的唇線,隱約顫抖的手指仍不敢確定這一切不是夢幻,他真實地擁有了她嗎?這一刻,他懼怕著天光的乍現,唯恐在白日的亮照下,這相擁結合的溫暖甜夢將就此消失……為此,他希冀著這個夜能持續到地老天荒,白晝永遠不要到來。

  只因隨著黎明的來臨,他們就必須面對一場與命運之神的豪賭。

  克烈靜靜地抱著李妍,輕撫她的肩頭,無限愛憐。

  「我們以後……該怎麼辦呢?」意亂情迷之後,迎接他們的是現實的殘酷。李妍縮在克烈懷中,低聲吐露她的疑懼。

  李妍不能不怕,只因令她綻放的不是她的丈夫,卻是另外一個男子;而她交託自己的對象與她更有著世人絕對無法認同的關係,這樣的他們今後將面臨什麼樣的命運?李妍問著自己。

  但她知道,如果命運決心要拆開他們,她必會選擇以魂魄相隨,肉身難以自主,那就讓神魂自由吧!無論天堂地府,她此生是只屬於他了……「不要害怕,無論天涯海角,我都會伴著你一起去。」

  「什麼都不能分開我們,對不對?」

  「嗯。」輕聲回應間,克烈撫摸著她柔細的髮絲,汲取著她發上的香味。

  髮絲纏繞在他的指間,綿密如情絲。他萬分確定自己的心意,別說天涯海角,即便是天上地下,他也不會放開她。這一生,他都不會放開這握在掌心裡的愛情!

  無須言語,死生相隨的承諾已自相熨貼的胸膛上傳來,那鼓動一致的心跳正是湮滅不了的誓言。

  一如世間所有戀人,在黑夜的眷護下相擁的他們也做著願為連理枝、比翼鳥的癡夢——在黎明降臨之前……**

  *「你是說……」薩爾達伸手拿起侍女方才送上的新鮮羊奶,啜飲了一口。「克烈一直到今天天快亮的時候才回家!」

  「是,而且,他是從……」薩爾達派去監視克烈的密探附嘴在他耳邊低聲說著。

  只見薩爾達手中杯子輕晃了一下,臉上出現驚訝的表情,隨即起身在氈帳內來回踱步,沉吟了半晌之後,說道:「去探探昨夜可汗在哪兒過夜。」

  「是。」密探躬身答應,而後便轉身離開,前去執行薩爾達的命令。

  薩爾達臉上有著掩飾不了的喜色,捧著杯子的雙手仍在微微發顫。

  想不到昨夜克烈居然是在棲鳳宮過了一夜……薩爾達欣喜地想著,如此說來,克烈對李妍有非分之想的事是真的了。看來是昨天在婚筵上猛灌克烈的酒發揮了作用,讓克烈因酒而失去偽裝心緒的能力,這才給了他一個證實的機會。

  這對他來說可是個整垮克烈大好良機呀!

  如果昨夜他父汗沒在棲鳳宮過夜的話,那麼他的計劃將能進行得更順利;不過,昨夜畢竟是頡密可汗的新婚之夜,他沒理由不待在棲鳳宮的……薩爾達在心中盤算著,不過這也無妨,畢竟光憑克烈在棲鳳宮徘徊了一夜,就足以成為他進讒言的最佳開端了。

  一個險惡的微笑在薩爾達唇邊浮起,他相信這次他甚至連手都不必弄髒就可以整垮克烈,讓他永遠與王位絕緣。

  **

  *日光侵進寢殿,室中火盆暖不了凜峭的清晨寒氣。

  當李妍自夢境脫離,緩緩睜開雙眼時,只見床邊帳幔已經掛起,裴穎守在床邊以著憂心的眼神看著她。

  「公主。」看李妍有起身的意思,裴穎連忙伸手扶起她。

  看著裴穎微蹙的眉頭,李妍知道她必定是為她擔心了一夜。昨夜頡密可汗的暴烈舉動所發出的聲響想必連宮外都聽得到,更遑論是守在宮內的裴穎了。

  李妍很感激裴穎的關心,從確定她必須遠嫁到回紇的那一天開始,裴穎一直默默地陪在她身邊,她心情上的每一個變化裴穎都一一看在眼裡……她知道裴穎是瞭解她的,所以裴穎沒有任何無謂的安慰言語,只是靜靜地待在她身邊關心著。

  可是,裴穎不知道昨夜的一切……李妍木然地將視線從裴穎身上緩緩移向窗外,清淨的晨光亮著室內,微凜的風吹進,帶起她身上一陣戰慄;這一刻,她知道自己所面對的是冰冷的現實,昨夜那場溫暖的夢連一星殘燼都不剩。

  她想,想要在醒來時第一眼便見到克烈是不可能的,但是,鮮少身陷情網中的人能擺脫這種癡愚奢想吧!李妍緩緩垂下眼瞼,任憑強烈的失落感佔據著她。

  「先梳洗吧!我讓人送早膳來。」裴穎幫李妍把枕頭墊在她背後,隨即轉頭吩咐旁邊的宮女去準備巾帕盥盆。

  失魂落魄的李妍搖了搖頭。「不用了,我不想吃東西。」

  「公主……」裴穎歎了口氣,看著床褥上枕衾狼藉,她猜得到昨夜李妍是受到頡密可汗什麼樣的對待,但……李妍既已嫁給了他,從此他就是她的天,除了自怨薄命之外,又能如何呢?「您多少得吃點東西,這要萬一弄壞了身子……」

  李妍執拗地搖著頭,裴穎見了,也只好妥協。此時宮女端來了盥洗用具,裴穎要伺候著李妍梳洗,便催促著她下床,好整理被褥。

  床被一掀,錦織床罩上狼藉的血漬是昨夜殘夢的余痕,血色怵目,李妍驀地扯過被子掩蓋,慌亂而焦急地大喊著:「出去!出去!所有人全部給我出去!出去!」

  一眾宮女聽到李妍發瘋似的吼聲,一個個嚇得連忙退了出去。裴穎驚呆了,不懂李妍為何會突然發起脾氣來。

  淚水湧出李妍的眼眶,她緊緊閉上了雙眼躲避床上的血痕。她不敢看……那是罪證,是她喪德敗行的罪證!

  淚珠滴落,濕了錦被,可流溢的淚水足以洗去這縷殘痕麼?她搖著頭,自知無幸。

  如果昨晚她和克烈的事被揭發,那麼,她和克烈都將永不超生。

  「公主,這……你是怎麼了?怎麼突然……」裴穎瞟了眼被李妍拿被遮住的地方,心中明白那是何種行為下的結果。她想,李妍的慟哭必是為著昨夜頡密可汗的強暴,而剛才床褥上的血漬再度將恐怖的回憶帶回她心上,所以她才會如此狂亂吧。

  看著李妍激動地哭著,裴穎歎了口滿是無奈的氣,身為新嫁娘的她,本該歡喜地迎接這個早晨的,誰知……李妍竟沒有那樣的幸運。將手中水盆放置到一旁木架上,裴穎在床沿坐下,輕拍著李妍的背安撫著。

  「裴穎……」李妍拉住了裴穎的衣袖,她的心慌急忐忑,沒一個著落之處,只能轉向身邊最親密的侍女求助。「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公主,您別再想了,昨夜的事,就當惡夢一場吧!我想……昨晚可汗必定是喝醉了,所以才會這樣,或許以後……」

  「你不懂、你不懂——」李妍含淚猛搖著頭,狂亂地撕帳扯被。裴穎無法理解她的恐慌,畢竟在裴穎眼裡,她可是個遵禮循規的公主呀!她怎猜得出她昨夜犯下了什麼樣不容於世的罪行呢?聽著裴穎的勸慰,口口聲聲地喊著「公主」……李妍突地笑了起來。「呵呵……你不懂,你不會懂的……」

  「公主……」看著李妍又哭又笑的狂亂模樣,裴穎心慌了,「您別這樣……到底是怎麼了?您別嚇我呀!」她慌張地抓住李妍,制止她瘋狂的舉止。

  「裴穎……」李妍趴在裴穎肩上哭著。「去幫我叫克烈來,我要見他,你去叫他來,你快去找他!」

  「好,我等會兒就去,」裴穎只想先幫她把情緒鎮定下來,因此只好答應著應付李妍,「可您得先收淚,再整裝一下,不然這屋裡亂成這樣,怎麼……」裴穎話還沒說完,便被李妍打斷。

  「不!不能找他來!不能……我不能害了他!」只見李妍兩眼怔直,雙手忽然忙亂於捲起被褥。

  「公主,您這是……」裴穎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看著李妍反覆的舉止,兼之一臉惶懼,她不禁猜測著李妍到底在害怕些什麼。

  「把這拿去燒了、埋了!」李妍將沾血的床褥硬塞到裴穎懷中。「絕對不能被發現……被發現就完了!」

  裴穎怔了,一個可怕的想法驀地在她腦海閃過。李妍的驚慌太不尋常了……她想起李妍和克烈之間交流的脈脈眼波,想起昨夜盛怒而去的頡密可汗,和李妍現今的慌亂舉措……裴穎想著,不禁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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