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的人們再度緩緩移動,腳上的布襪和特意放輕的力量為他們掩去足音,霎時,寬闊的室內靜得連針掉落地面的聲音都聽得見。
冷緋衣長拖在地的外褂下擺在地面上刷過,每移動一步,下擺上織著的銀杏葉就跟著晃動,彷彿是踩在一條由橙黃的扇狀葉鋪滿的金色道路上。一色燦亮的金在地板上優雅滑動,不時和其它待女的各色衣衫交錯,而每交錯一次,她就會喊出一個名字。
「美保、加代……小菊……你是義浩。」她微笑著走過八神義浩身邊,朝向改變位置的二宮神保,在經過他身邊時,她沒說話,只是面向二宮神保頷首,而後踩著優雅的步伐,貓般地竄過他身邊。
現在二宮神保對冷緋衣的絕技已經佩服到五體投地了。
冷緋衣繼續一一叫出分散在室內各個角落的人的名字,但當她走到門邊時,卻驀然停下腳步。
她挺直了背,抬起下顎面對著原本並不在這個房間裡的人,說道:「華夫人,晚安,您也要加入我們的遊戲嗎?」
華夫人是個二十出頭,美麗卻又帶點惹人疼的刁蠻的女子,她是二宮神保的側室。自從冷緋衣出現後,她被二宮神保冷落了許久,而好不容易二宮神保派八神義浩去請她,卻是為了配合冷緋衣的遊戲,因此現在她白皙的臉龐因為蒙上一層青意而顯得有些可怖。
冷緋衣感覺得出華夫人未曾出聲的怒意,但她只是毫不在意地到華夫人身邊繞了一圈。
「你是華夫人的侍女葵吧?歡迎加人我們的遊戲。」
侍女葵為著華夫人的遭受忽視而對冷緋衣產生敵意,因此她瞪到會顫抖的雙眼看來比華夫人更恐怖。
冷緋衣走回二宮神保身邊,故意背對著他,讓他幫她解下蒙在她眼上的白巾。二宮神保毫不在意地替她解下。看到這一幕的華夫人不禁怨恨地咬緊了下唇。
其實二宮神保頗滿足於冷緋衣和華夫人會面時所產生的火花,看著兩個女人為他明爭暗鬥,總令他萌生一股虛榮的快意。而在他為冷緋衣解開蒙眼布時,華夫人臉上明顯流露的醋意讓他笑了。
面對華夫人,冷緋衣一向維持著優雅的態度,彷彿超然。但鬥爭是人的本能,所以二宮神保在這種時候也可以看到冷緋衣以雍華微笑掩飾的敵意,讓他得以證實冷啡衣對他並不至然是流水無情。
此刻,二宮神保正享受著冷緋衣眼中因勝利而萌生的得意。
「猜得真準,你是怎麼猜的?用聞的嗎?」華夫人用扇子半遮著嘴,走到二宮神保身邊。「呵……偷腥的貓鼻子也是很靈的。」她斜睨了冷緋衣一眼,語出譏刺。
「聞得出魚乾在哪兒的貓,當然也聞得出老鼠在哪兒,再怎麼說都比整天只會窩在暖墊上發懶的貓有用處,城主說,是不是?」
聽著她們互相指桑罵槐地譏刺對方,二宮神保開心地大笑起來。
華夫人氣歪了一張嘴,冷緋衣擺明了在嘲諷她因為被二官神保冷落而整天窩在居室裡的可憐樣。
「只怕偷腥的母貓不捉老鼠,只懂得勾引來路不明的公貓。哼!那樣的貓生下來的小貓必定每隻都不同顏色呢!」
聽到華夫人過火的言語,二宮神保的眉頭不禁皺起。
但冷緋衣不看華夫人扭曲的臉,也不理會她的話,只是轉頭吩咐侍女為華夫人安排座位。
華夫人見自己打出去的一招沒獲得任何反應,反而洩氣,再看到冷緋衣顯得毫不在乎的臉龐,一股挫敗感頓時灌滿她整副身軀。
但二宮神保就是欣賞冷緋衣這點,她懂得掌握分寸,知道這時如果繼續和華夫人鬥下去,必定會弄到有一方撒賴使潑、哭鬧不已的局面。如果雙方的侍女也加入戰爭,那團混亂可以讓任何好脾氣的男人心情惡劣。
冷緋衣總是懂得如何讓他維持好心情。
「好啦!我們入座吧!」二宮神保攬住身旁兩個女人的肩膀。「最近巖崎弄來一幅新的畫卷,我們一起看吧!」
正當三人看著畫卷,讓兩個女人之間的敵意漸漸沉澱時,八神義浩匆匆走進,他們都沒發現他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什麼事?」二宮神保問著。
「剛才有報告說,在後山處發現形跡可疑的人,但城內一切無恙,屬下已加派了守衛巡邏後山一帶,請主公放心。」
二宮神保點了點頭,不再對八神義浩說什麼,他相信他的能力和忠誠。
但冷緋衣卻問著:「後山?要從那裡浸入旭宮城不是比從兩側侵入更困難嗎?」
「你說得沒錯,山上滿佈斷崖殘木,還有野獸,夜晚在那座山上出沒的確比較危險。」二宮神保見到冷緋衣表情有異。「怎麼?你想到什麼?」
冷緋衣還未回答,二宮神保和八神義浩已然反應過來,因此雙雙猛地站起,八神義浩更是立刻向外走去,意欲重新凋派守衛。
「城主不必心急。」冷緋衣握住二宮神保的手,問著八神義浩:「義浩,城內距離城主寢居最遠的是哪個地方?」
八神義浩想了一下。「天闕閣,」
冷緋衣垂下眼瞼,心念電轉,這是個為她的孩子爭取未來的大好良機。
「義浩,你剛才增派去巡邏後山的守衛,是從天闊閣調去的吧?」冷緋衣問遣。
八神義浩對二宮神保跪了下來。「屬下失職,請城主降罪。」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因一時疏忽而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所以額上不禁冷汗頻冒。「屬下立刻派人前往天闕閣。」
二宮神保還沒說話,冷緋衣已經代替他說道:「不需如此,增派守衛守護城主身邊即可,至於天闕閣……我去。」
「你去?」二官神保抓緊了她的手。「不行,能潛入旭宮城的人絕對不屬泛泛,即使你有著奇妙的能力,但那對你而言仍然太危險了。」
冷緋衣給了二宮神保一個自信的笑。「緋衣出身中土武林世家,自保絕對游刃有餘,只請城主賜緋衣一柄刀即可。」
「這……」二宮神保仍然猶豫,他不能把自己所愛的女人送到危險的地方去。
「取對方的人頭或許緋衣辦不到,但有絕對的自信可以留下對方的身份線索。」冷緋衣跪了下來。「如果緋衣成功,還請求城主賞賜。」
二宮神保不懂冷緋衣的自信采自何處,但他相信她的話。
「好吧,你想要什麼賞賜?」。冷緋衣緩緩抬起頭來,眼中的神色堅定。
「請城主賜給我腹中嬰孩您的姓氏。」
二宮神保沒想到冷緋衣要的會是這個。
她想當他的正妻?轉念一想,他明白了,她願意孤身前往天闕閣冒險全是為了給她的孩子一個有尊嚴的姓氏……難怪她不願意屈身為妾,畢竟母親的身份也影響到孩子的未來。
受到她身為一個母親為孩子設想的一番心意所感動,二宮神保點了頭。
「嗯,我答應你。」
「主公!」華夫人驚呼,不敢相信二宮神保竟然會答應,冷緋衣怎麼能當正妻?她可是個來路不明的外國女子阿!
「多謝城主!」冷緋衣伏地再拜,纖秀的雙肩因激動而輕顫。
孩子……娘現在就去爭取要送給你的第一份禮物--尊嚴!她對自己腹中的小生命如此允諾著。
再站起身時,冷緋衣拿過八神義浩手中那柄短腰刀和她剛才蒙眼的白布。
「現在,我要去天闕閣玩我最愛的遊戲了。」冷緋衣拋下一個微笑,而後閃出了門外,遺留一縷若有似無的香氣,如煙般於室內塗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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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天闕閣下方的凝香殿此刻空無一人。
因此時的季節正處於秋末冬初,尚不見落櫻如雪的景致,故此刻屬於春園的凝香殿渺無人跡,且因距離目前人煙最盛的秋院遙遠,故連人聲都聽不真切。
雖然目前天闕閣附近四下無人,但水無月翼還是巧妙地利用樑柱陰影、屏風、各式擺設……等等來掩匿身形。
只見這座殿宇三面無牆,以樑柱將屋頂高高撐起,任自由去來。若置身殿宇中朝外望去,有一面臨水、另兩面由十數株高大的春櫻圍繞,其中有步道通往天闕閣,另有一面以曲折長廊和其它屋宇相連,長廊延續至另外一座院落,兩院中間以門相隔。
水無月翼快速地竄過櫻樹下,藏匿在凝香殿一角,略略探查週遭情勢之後,他略覺奇怪,怎麼天闕閣的守衛一個不見?該不會……其它人的行蹤被旭宮城的人察覺了吧?
他翻身躍上殿宇屋頂,趴在屋脊上觀察四周,只見與此殿成對角線的秋院處燈火通明,顯示人群集中在那裡,他想二官神保必定也在其中。
忽然前方比凝香殿高出一層樓的朝陽捨上層轉角處出現守衛手中的燈籠,他連忙翻身回至凝香殿長廊曲折處,雙腳勾住橫樑,匍匐於屋頂內側,躲過守衛向凝香殿望來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