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可能……應該……說不定——老師不會出現了!
直到此時,五個小時後,杜澄真才真真切切,願意正視一直不斷從她心頭浮現的警訊。
老師,不會來了!踉踉蹌蹌的從車站大廳的坐椅上站起,顯得有些使不上力的腳微微晃了下,扶著椅背,昏眩的眼瞧著車站大廳的大鐘,十二點,距離他們約定的時間已經超過五個小時,那身影,沒有出現。
垂下眼瞼,杜澄真提起行李走出車站,滂沱的大雨像瘋了似的澆淋在她身上,但她毫無感覺,只是悶悶的,一直朝自己家的方向緩緩前進。
為什麼?老師為什麼沒到?頹然的跪坐在人行道上,手捂著臉,杜澄真忘情的放聲大哭。
那夜的雨,一直拚命的下著,拚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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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沒有來?躺在雪白的病床上三天,手插著點滴,全身發著高熱沁著冷汗的杜澄真,即使失去意識,仍舊喃喃囈語著。
老師為什麼沒有來?
憑著一股想要弄清事實真相的意志,一個深夜,避過了管家跟外頭警衛的監視,杜澄真偷偷摸摸的搭著計程車來到季如帆租賃的房子。站在一樓大門抬頭仰望,屬於季如帆的窗子大亮著,杜澄真有些不安的搓了搓細瘦的手臂,心中突然有種不好的預兆,彷彿她只要伸手敲開了這扇門,有種什麼,就會永永遠遠的消失了!
開始有些猶豫。真該問個清楚嗎?杜澄真握了握拳,深吸了好幾口氣,仍舊鼓不起那個勇氣舉手按鈴。此時,緊閉的大門突然應聲開放。
杜澄真瞪大了眼,瞧著正和她四目相對……不,應該說是六目相對的人。
面前的,是一個有著長長頭髮、溫柔笑容的美麗女子,跟在她身旁的,是曾經許諾說要愛她一輩子的——季如帆。
清亮的大眼在季如帆和女人的臉上來回游移,然後凍結,最後是失神,季如帆瞧著杜澄真那受傷的表情,心臟驀地抽緊。
多想多想伸手緊緊抱住她清瘦的身子,說並非如同你所想的那樣……
站在季如帆身旁的女人只是不解的瞧著擋住她路的杜澄真,然後她回過頭問季如帆,「你認識這女孩嗎?」
暗暗深吸口氣,季如帆輕輕的搖頭,說他不認得。
不認得……他「不能」認得!
聽聞季如帆的回答,杜澄真的表情像是被人突然捅了一刀似的,她猛地縮了縮身子,順勢也退離了點路,讓看似一對登對情侶的男女,從她身邊掠過。
心,都碎了。杜澄真渾然不知自己到底是怎麼離開那個地方的,直到漫遊的腳步不小心被突起的石塊給絆倒,整個人狼狽的跌坐在人行道上時,杜澄真才發現到,自己竟然走回回家的路上。
膝蓋好痛!
杜澄真坐在地上,伸手撫著被人行道擦破的膝蓋,忽地一個用力過度,原本戴在她手指上頭的銀色戒指倏地飛了出去,鏗咚鏗咚的,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杜澄真一愣,慌忙的站起身子朝可能掉落的方向拚命找尋著。
拜託!這個戒指千萬不能不見,這是老師給她的,唯一的一個定情物!千萬不能弄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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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戒指還是丟了,就跟逝去的愛情一樣,怎樣也找不回來了!
坐在窗明几淨的辦公室裡,杜澄真背轉過身瞧著落地窗外的街景,繁華的馬路車水馬龍,緊湊的步調顯得無比生氣盎然。
隔著一扇落地窗,窗外喧鬧的車聲人聲就像是被消了音的默劇片般,如此鮮活,但卻一點聲響也無的在她的面前上演。
她不喜歡人聲鼎沸,但卻愛看熱鬧的街景,而她當初之所以如此努力爬上現在的職位,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這辦公室裡有一扇可以瞧見外頭,但卻無人能夠瞧見她坐在裡頭的大窗。
只是今天的她,一點欣賞外頭風景的念頭也無。
心,好煩躁!
杜澄清頭抵著舒適柔軟的椅背,抬頭望著灰藍藍的天空,鬱鬱憂憂的深灰藍色,很像記憶中的那雙眼——季如帆的眼。
很喜歡他的眼睛,總覺得那雙眼就像是一本寫滿神秘的書般,每每一見,就讓她的心不自覺的狂跳。
開心時,那雙眼會溫溫潤潤的佈滿甜甜的情意;氣憤時,波濤洶湧的怒氣便會全面席捲他的雙眸;憂慮時,那雙眼便會不自覺的染上一層黑暗,孤獨寂寞得叫人禁不住想將他擁抱入懷……
曾經曾經,她以為她將是那雙眸永遠凝視的焦點,快樂的泉源,但後來才豁然領悟,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夠成為另外一個人永遠的焦點。
杜澄真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再睜開眼時,眸裡已淺淺的湧出晶瑩的珠淚,杜澄真倉皇的將它抹去,但是手一動,卻狼狽的發現眼淚越落越多。
昨晚的事情,還歷歷清晰的印在她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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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四點半,在仍黝黑的天光中,杜澄真搭著季如帆的車,回到她的住所。車子停好,杜澄真攏攏有些凌亂的長髮,然後轉過頭禮貌的向季如帆道了聲謝。
「我家到了……謝謝你。」
謝?握著方向盤的大手略緊了緊,然後放鬆,季如帆轉過頭,壓抑的瞧著臉上已露疲態的杜澄真。
跟我還有必要如此客氣嗎?
一聲反問硬生生梗在季如帆的喉嚨裡,季如帆只是困難的嚥了嚥口水,猶豫了一會,終究沒把話給說出。
兩人在海灘上是聊了一些時間,氣氛感覺也還算不錯,但季如帆心知肚明,小真對他的戒心仍重……說穿了,兩人在沙灘所交換的對話,只不過跟普通朋友一樣,諸如吃飽了沒、怎麼還沒睡這種等級的——普通。
「我進去了!晚安,你回家的路上小心。」像是完全沒察覺出季如帆仍有滿肚子的話想說似的,杜澄真只是低下頭收拾好自己的包包,然後抬起頭,輕輕的說了聲bye。
「為什麼不跟我說再見?」就在杜澄真準備打開車門的剎那,坐在駕駛座上的季如帆猛然冒出一句。
「嗯?」杜澄真轉頭詫異的瞧著季如帆。「我剛不是有跟你說bye了……」
「我要聽的是『再見』!」季如帆突然扯住杜澄真的手臂,表情相當認真的,堅決的望進她的眸。「再見,『再次見面』!」
再……再次見面……直到此刻,杜澄真才終於意識到他究竟想確認什麼。
他想確認她,是否有想跟他再次相見的意願!
一股惱怒突然沒來由的從杜澄真心底冒出!
他這是什麼意思?他又是憑著哪一點認為她就非得要再跟他見面不可?
衝動的收回自己的手臂,杜澄真瞠大了一雙漂亮的眼,瞪著季如帆,眼裡那席捲而來的怨,幾乎要將季如帆整個人給淹沒。
瞧著杜澄真那防備的表情,季如帆臉上的堅持不由得動搖了下。
「我知道我根本沒資格跟你要求這個……」挫敗的伸手揉揉自己的臉,季如帆深吸了好幾口氣後,才終於將視線移回杜澄真的臉上。
眸裡,那卑微的哀戚,叫人忍不住為之鼻酸。
「但是你知道嗎?我情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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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發現,中國人造字造詞,還真有那麼一點藝術美。情不自禁……
杜澄真人坐在漂亮的會議室裡,同事在上頭卯足了勁的遊說大家同意他的提議,而她這個頭兒,卻一直面無表情的坐在她的位子上,思緒控制不住的猛往某人的身上飄。
揣想,現在下午兩點鐘,他正在做些什麼,人在何方,身邊有何人,早上又做了些什麼事,中午吃了沒,或者是吃了點什麼……
她知道不應該再繼續想他,應該快點把注意力拉回桌面的提案上,但卻是老話一句——情不自禁。
晚上離開辦公室,纖細的身影在堂皇的大樓門口站定,本想打手機叫車的動作忽地停下,她訝異的瞧著站在大門邊的人——那個已經侵佔了她一整天思緒,老讓她情不自禁想著的男人——季如帆。
這時,他不是應該在補習班上課嗎?「今天補習班放假。」彷彿瞧出了她眼裡的疑問般,季如帆微微一笑,然後將手裡捧著的野菊花遞到杜澄真手上。
「在家裡坐不住,一直在心裡猶豫該不該來見你,可是我發現,理智完全敵不過情感,嘴裡說不行,但身體還是像有著自我意識般的走來。」
低著頭瞧著懷裡那清秀嬌美的白色野菊花,杜澄真那雙美麗的眼輕眨了眨,有些欲蓋彌彰的,試圖想要掩飾眸底突然冒出來的薄薄水霧!
「可以賞光跟我一塊去吃個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