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再次變得輕鬆而近乎隨便,但是,現在莎娜已經瞭解,他只是利用這種語氣來掩飾情感。他坐起身子,伸手去取他的長褲,把莎娜的襯衫遞給她。
然後他說:「那真的是一樁愚蠢的事。那棟樓只有兩層--即使第二層樓距離地面有3O多米,但他已經太老,不適合做那種工作了。」
他背對她,聲音粗嘎,莎娜懷疑,在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時,或許也和她一樣驚訝。詹探長說他從來不向任何人提起這件事,但是,莎娜要他告訴她,而席迪顯然也想告訴她。
「他摔下來,」他說,「顯然有人進去,他必須迅速地逃走,結果--他就摔下樓了。在他們發現他的時候,他的口袋裡只有20元。」
他穿上長褲並扣上扣子,動作利落,但是,他的沉默卻隱含著不曾道出的痛苦,或許只有莎娜體會得到那種心痛的感覺。她穿上襯衫並拉緊,因為他已經站在離她十幾公分的地方了。
他再次說話時,他的聲音因痛楚而顯得沉重。「20元,」他重複,「他為了20元而死。我猜我是在那時候瞭解,他教給我的一切以及我們做過的一切,都只是一場空……而且我不要他那樣的下場。更重要的是,我瞭解我們過去擁有的人生並不是我想要的。我擷取的只是片斷的人生,我永遠無法擁有那種安寧、穩定、安全、又受人尊重的生活。我再也不要那些片斷,我要真正的人生,而且我終於瞭解這種事物是我永遠偷不到的。在那之後,我一直努力地工作,設法贏得尊重、信賴和穩定。」
然後,他轉頭注視她,溫柔的視線非常哀傷。「天使,我無法超越過去,而且你也不是第一個指出這點的人。但是,和你在一起時,我幾乎認為我能,至少,你讓我想嘗試。和你在一起的我似乎感覺自己變得比較好,不再是原來的那個我。這就是我為什麼不想為剛纔的事道歉的原因,即使我明知應該道歉,因為如果我說我不快樂,那麼,我就是在說謊。」
莎娜走到他身邊,把頭偎在他的肩膀上,並用手臂環住他的腰。「我也快樂,」她柔聲說,「而且,我不要你道歉。」
他堅決地握住她的手,張大雙眼看著她的神情。
「我很快樂,」他謹慎地說,「因為這是一段珍貴而不可思議的回憶。你知道我們只能到此為止,對不對?」
莎娜感覺心跳變得緩慢與沉重,這是她不想聽到的話,但是,她並不驚訝。她比他以為的更瞭解他,或許也超過她想要的程度。
「不,」她道,「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某件事正在展開,而且我認為這或許是我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也認為我有權利去發現結果。對不對?」
他垂下視線。「莎娜,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事。我不是那種能夠讓你依靠的男人,你的人生中不該有容納我的空間。」
「我不知道,」她穩定地回答,「我只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感覺生命充滿了希望。我以前從來沒有這種感覺,所以我也不打算不戰而退,康席迪。」
電話再次響起,這次,他的視線射向它。「我知道,我把握時機的工夫非常差勁,」她說,「這一向是我的缺點之一,但是……」她輕撫他的臉頰,設法逼他綻開笑容。「我對男人有非常差的品味。現在沒有時間聊,席迪,今晚到我家來。我們一起吃晚餐。我們可以坐在花園裡喝酒、看星星、聊天。好不好?」
她可以從他眼中看出,他決定要拒絕。莎娜的每一根肌肉和神經都繃緊著,她想說服席迪答應。
接下去發生的事情幾乎令她相信心想就能事成。他捧住她的臉龐,綻開笑容,非常溫柔地親吻她的唇。「我不可能抗拒得了你,」他說,「今晚,我會過去。」
今晚,一切都會改觀,她會成功。
她唯一的要求只是一個機會。
第九章
他不會來。
莎娜在暈眩中度過了一天便早早回家,忙著做各種瑣事,因為只要一閒下來,她就會聽到那個小小的聲音不斷地告訴她,他不會來。
她買了蝦子、現烤的麵包和芳香的蠟燭,拒絕回憶他眼中的神情,因為那神情清楚地寫著他不會來。她在浴缸裡泡了許久,然後擦指甲油、洗髮、吹乾頭髮。
莎娜有那麼一刻認為,席迪或許是對的。她們應該埋藏並遺忘那場在房裡共享的華麗冒險,並從此讓慾望冷卻。畢竟,她的人生中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但最後,她還是穿上一件貼身的露肩洋裝,讓長髮被散在肩上及背後,在花園裡點了6支蠟燭,並告訴自己他一定會來,他們最後共享的那個吻,並不是他用來道別的方式。
她斟了酒,做了沙拉,坐在點燃蠟燭的花園裡等待。
室外變冷時,她帶著酒走進屋裡。許多次,莎娜準備打電話給他,但每一次她都說服自己放棄,她必須給那個男人一些尊嚴,也該給自己留一些自尊,不過,她還是一直愚蠢地等待,並喝下更多的酒。她希望他會改變心意,並發現他終究無法抗拒,然後像颱風般衝進她的家。她蜷縮在沙發上睡著了,手裡拿著一個空酒杯,心裡仍然抱著希望。
第二天早上電話吵醒她時,她還是躺在那裡。
尖銳的鈴聲刺痛她的頭,陽光射向她的眼眸,整個房間裡充斥著蠟燭燃燒後的味道和褪色的美夢,到處都是點點的燭淚;廚房料理台上的鮮蝦沙拉麵目全非,酒瓶倒在地板上。
莎娜從來沒有見過這狼狽的畫面。
鈴聲繼續尖銳地響著。她蹣跚地走向它,瞇起眼睛避開早晨的陽光。
「喂?」她沙啞地說。
「孟小姐,真是一個愉快的驚喜啊!」那是韋格瑞的聲音,「你今天到底要不要上班,或者,你有更重要的事情?」
莎娜瞥視手錶,幾乎壓抑不住那聲驚叫,已經快11點了!「我馬上過去,」她設法鎮定地回答。
「很好。但請你一定要盡快,公司出事了,我們需要所有能夠派得上用場的人手。」
在說完那些話之後,格瑞掛掉電話,留下莎娜驚慌地思索著。出事了?什麼樣的事呢?這就是席迪昨天晚上沒有現身的原因嗎?當然不是。席迪昨晚沒出現是因為他是康席迪,而她則是一個白癡。不過,公司既然出事,就必定和他有關。他還在那裡嗎?他不但遺棄她,也拋棄他的工作和對飯店的責任嗎?這就是韋洛瑞口中的出事嗎?
她迅速地刷牙、洗臉、更衣,在4分鐘內跑上車子。5分鐘後,她快速地停好車子,衝上飯店的階梯。她的秘書在門口迎接她,根據那個女人臉上的神情判斷,莎娜可以瞭解事態有多嚴重。
「他們在白愛莉的套房裡,」何莉說,「韋先生每隔一分鐘就打電話來找你。趕快去吧!」
莎娜快步跑向電梯,恐懼敲擊著她。白愛莉的套房……她早該知道,她一直知道這種事情有可能發生。
那個房間裡一團紊亂,就像她預期中那樣。她喘息地抵達敞開的房門,在那一刻,她只能設法保持冷靜,並審視那個房門,設法尋找任何線索,即使她已經知道答案。
她只來得及用橡皮筋圈住頭髮,長髮垂至腰間。她穿著長褲和寬鬆的棉布夾克,腳上是涼鞋,沒有穿襪子;她的眼睛浮腫,臉上沒有化妝。在那些人看她的時候,她很清楚自己是什麼德行。
詹探長站在那裡,還有兩個穿制服的警察,蓋史丹也在那裡,還有負責晚班警衛的柯亞特和韋格瑞。此外還有兩個可憐兮兮的櫃檯服務人員和白愛莉。莎娜最希望看見的那個人卻不在那裡。
愛莉是最後一個注意到莎娜的人。一看到莎娜時,她輕呼出聲,並站起身子。「噢,親愛的!你聽說了沒有?這是不是最糟糕的事情啊?」
她穿著絲質長袍,頭上包著粉紅色的絲質頭巾,懷中緊抱著埃及艷後,莎娜注意到那隻貓的項圈和愛莉手腕上的鑽石鐲子是搭配的一套。
愛莉不等她回答,自顧自地大叫:「我的項鏈,翡翠與鑽石的那條--噢,我怎麼可能這麼笨呢?那條項鏈不見了!完全失蹤了!」
莎娜雙腿發軟地靠在門框,她深吸一口氣,設法保持頭腦的清晰。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震驚。而且,她為什麼不能甩脫席迪注視那條項鏈的神情?
她設法發出聲音,而且真的聽起來很冷靜。「可是,白太太,你指的一定是,你不知道把它擺到哪裡去了。價值200多萬元的翡翠項鏈不可能就這樣憑空消失。」不可能在我的飯店裡,她在心中祈禱,不可能在我所愛的男人負責的時候丟掉,但是,她知道祈禱無益,就像她昨晚為他所準備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