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的主人呢,不在嗎?」她站起身,往廚房探了探頭。「奇怪,這個時間他會跑去哪兒?」
黃昏通常是他帶阿諾出門散步的時間,從她認識他以來未曾變過。
「嗚嗚……」阿諾蹭著她的腳,往外推擠。
「你想出去溜躂?」梅薇發現自己愈來愈能理解阿諾的意思了。「不行啦,沒經過你家老大同意,我哪敢帶你出門?」阿諾在樊匡心中的地位,可比她重要太多了,她不服氣地皺起秀鼻哼了聲。
「……」阿諾垂下頭,無精打采地。
「喂喂,你別表現得那麼失望啦!」奇怪,它是狗耶,為什麼阿諾在想什麼,她會這麼清楚?
阿諾趴在地板上,仍然不理她。
「好好好,算我輸給你了。」梅薇簡直被這一人一狗給打敗了,她前世可能欠他們太多,這輩子才會被耍著玩。「帶你出去可以,只有一個條件——不准拖著我跑!」她指著阿諾的鼻子警告道。
「汪!」
「這……算是承諾吧?」她終於點點頭,打開大門。「好吧,我們——」
話未說完,阿諾便等不及地直衝出門。
「喂……阿諾……別跑……這麼快……阿諾!」
再一次地,阿諾將梅薇的話當成了耳邊風。
※※※
樊匡回到家,拿出鑰匙開門。
異常的安靜籠罩屋內,他皺了皺眉,說不出是哪裡任。
打從那女人來到他的生活中,平靜的日子便離他遠去,晨跑、抬槓、哀求、威脅、利誘……她像是以他為生活中心地轉來轉去,可以看得出來,為了讓他答應她的要求,她付出了極大的耐心與他耗時間。
雖然,單純的她總是兩三句就被他激得跳腳……想起中午那番對決,一絲笑意浮上地稜角分明的俊臉,讓他放鬆了午後以來的緊繃情緒。
「阿諾。」一進門,他自然而然地尋找愛狗的身影。「阿諾?」
他找遍了屋內四周,就是遍尋不著愛狗的蹤影。真是奇怪了,門鎖得好好的,阿諾應該不可能自己跑出去,那麼,狗呢?
腦海浮現那抹陽光般的身影,樊匡愣了下,繼而搖頭否決這個想法。
不可能,平常梅薇看見陌生的狗兒,有多遠就躲多遠,即使面對阿諾,她也大多抱持「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態度,沒道理會帶著阿諾出門。
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時,電話鈴聲漫天大響,他大手一撈,接起電話。「喂?」
「謝天謝地,你終於回來了!」白雲焦急的聲音響起。
「白雲?」樊匡察覺到她口氣中的驚慌失措,也跟著緊張起來。「發生了什麼事?」
「是阿諾……還有小薇,他們出事了……你快來啊!」白雲在電話那頭急得亂了心緒。
他悚然一驚。
「先別急,慢慢說。」他快速地記下了白雲所說的地址,抓起桌上的外套及鑰匙,不敢稍慢地飛車而去。
※※※
當樊匡趕到病房時,天色早已經暗了,白雲坐在病床旁,阿諾則躲在她身後。
他眼尖地注意到,阿諾的前腳以夾板與繃帶包紮起來,正可憐兮兮地望著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阿諾嗚咽一聲,垂下頭。
白雲則是急紅了眼眶。「是小薇。下午你不在時,她帶著阿諾出門散步,在過馬路時,一輛車從轉角衝出來,眼見就快撞上阿諾,小薇情急之下,竟衝向前推開了它,結果……」
樊匡一語不發地望向病床,那張原本生氣盎然的臉龐,此刻異常地蒼白,白皙無暇的肌膚上佈滿大大小小的擦傷,雙眸緊閉,眉心微皺。他根本無法將此時的梅薇,與早上活力十足和他抬槓的她聯想在一起。「她傷得嚴重嗎?」
「因為推開了阿諾,小薇承受了大部分的撞擊,除了身上明顯可見的擦傷外,她的腳關節扭傷、右手也骨折了,醫生說這陣子要好好地休息與治療。」
「是這樣嗎?」分不清此時心底滑過的感覺是什麼,樊匡輕輕地伸出手,碰了碰梅薇蒼白似雪的額際。
白雲歎氣地道:「小薇也真是的,再怎麼疼阿諾,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也不該貿然以身擋車啊!哪有人這麼不要命的?!等她醒過來,你一定要好好說說她……」
她接下來還說了什麼,樊匡完全沒有聽入耳裡,他只是攢眉深深地凝望床上的人兒,任由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
※※※
痛!好痛!
梅薇呻吟出聲,感覺渾身骨頭就快散了。
睜開眼睛,她環視整個房間,是清一色的白。「唔,這是哪裡?」
記憶中,她前一刻還在路上散步的啊,怎麼一醒來就……
啊啊,她想起來了,又是那只笨狗阿諾惹的禍!老是在路上橫衝直撞的,平常害她丟臉不說,現在又教她倒霉地被車撞!
瞧這一室的白,她應該是在醫院沒錯吧?
「真是奇怪,在樊匡身旁乖得像頭小綿羊,在我面前就像只過動狗,難不成我真這麼好欺負?」她疑惑地皺皺鼻子,十分不解。
針刺般的痛楚在四肢蔓延,她發現自己右手可笑地打上了厚厚的石膏,腳關節則腫得像饅頭,加上身上其他大大小小的傷痕,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臭阿諾,就不會學著成熟一點嗎?每次都亂跑,以耍弄我為樂,真是什麼樣的主人養什麼樣的狗——」
「在背後說別人壞話,才是不成熟的行為。」突然間,一道低沉的聲音插了進來,嚇了梅薇一大跳。
「老天,嚇死我了!」看清來人後,她鬆了一大口氣。「喂喂,你走路不出聲的嗎?」
「真對不起,我可是敲了門才走進來的。」樊匡走進病房,手裡提了袋東西,隨意地放在邊桌上,然後靠坐在床沿,大手熨貼著她額際探撫。「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他幹嘛這樣看她?梅薇被他盯得萬分不自在,囁嚅地開口:「你……來做什麼?」
「我?」他再自然不過地回道:「我是來照顧你的。」
「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她馬上否決這個答案。一個壞心到連午餐都不分她吃的男人,哪會用「照顧」這麼柔情的宇眼?
「是來看好戲的吧?看我被你的阿諾整得多慘!」她說著說著,突然覺得有些口渴,撐起像被車輾過的沉重身體,吃力地想坐起身。
「你別亂動。」樊匡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將軟被墊在她身後,讓她可以舒服地靠坐在床上。「全身傷成這樣,你還想做什麼?」語氣十分不悅。
她愣愣地道:「我……只是想喝水……」有必要這麼生氣嗎?
他倒了一杯水,穩穩地放在她未受傷的左手。「手還拿得動吧?要不要我餵你?」
喂?!
「不不,不用了。」她趕緊搖頭,心裡納悶著,為何今天的他看來似乎和以前不同……
是她撞車撞壞頭了嗎?不然怎麼會覺得他眼中似乎真的帶著……關心?
「先喝點水,我帶了點鮮魚粥,待會兒肚子餓了,再弄給你吃。」他一邊翻閱手小的雜誌,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
梅薇聞言,詫異地抬頭。
「你……還好吧?」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今天很奇怪啊!」難得對她這麼溫和,又親自倒水給她,還費心為她張羅吃的,這與她認識的壞心眼樊匡大大地不同。
「奇怪?」他懶懶地睞她一眼。「很高興你對我有此『獨特』見解。」
不搭理她時,她氣呼呼地像要殺人;現在好不容易願意花點心思在她身上,還反被她奚落。好心被人當成奇怪,嘖,人難道不能變嗎?
「看吧,壞臉色又來了。」梅薇沒好氣地指出。「一點都不憐香情玉,好歹我也是阿諾的救命恩人耶!」
「那也得要活著才是人。」他涼涼地反諷。「救阿諾的時候,你到底有沒有先想一想後果?」
「後果是沒想啦……」見他突然起身,打開了帶來的保溫鍋,滿室流動的香氣教她口水都快流下來了。「不過,當時腦中只閃過一個念頭——如果車子就這麼撞上來,阿諾肯定狗命不保。」
「你呢?你難道沒想到自己?」他不悅地攢緊眉,一匙一匙地舀出熱騰騰的粥。
梅薇被陣陣飄來的清香吸走全副注意力,根本沒發現他的臉色已經黑了一半。
「呃,好像沒時間吧。」在那種危急的情況下,她能及時做出反應就很厲害了,要是真想那麼多的話,阿諾可能已經不在了。「對你而言,阿諾很重要不是嗎?」
「嗯哼。」是或不是現在對他而言都無所謂了,重要的是,當他看到她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時,心中橫生的不舒服嚴重地影響他的情緒。這世上能讓他情緒起伏的人事物不多,而這種來勢洶洶的莫名感受,教人無法招架。
「那就對啦!」出乎意料地,她甜甜一笑。「路上的小動物找都不可能見死不救了,何況是你的阿諾?而且你——」聽白雲姐說了他的事之後,她更加明白,為何阿諾在他心中的地位會如此重要,因為阿諾陪他度過了許多孤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