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要啦!」捧荷急得眼淚都飄出來了。
「蓮……兒……」江母也以飽含哭音的嗓音喚她。
採蓮踏在門檻上的腳頓時僵住,每當母親用這種要哭不哭的聲調叫她時,她就感到山雨欲來風滿樓。
「你爹自從四年前離家後,就再也沒回來過,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在這世上。」江母如泣如訴的說道:「娘知道你賺錢很辛苦,要不是你撐著咱們家,咱們母女三人也不可能有好日子過,娘千不該、萬不該隨便花你的錢……」
「娘……」採蓮當下無言以對,臉頰微微抽搐。
「娘,女兒好想爹喔!」捧荷抱住母親哭道。
「捧荷乖,別哭,怪只怪我們命苦,要不是你爹不在,我們也不會這麼淒慘,連花個幾兩銀也被人嫌……嗚……」
母女倆抱頭痛哭,唱戲一般哭得呼天搶地的,「天哪——我命苦哇——」
剛才是採蓮口水如雨下,現在換成江母和捧荷淚水如雨下了。
每次都來這招苦肉計!
「裝可憐也沒用!」採蓮受不了的喊道。命苦的是努力賺錢養家的她耶!怎麼這兩個花錢如流水的女人一副比她更悲慘的樣子?
「姐姐,娘真是太可憐了……」捧荷淚如泉湧,臉上的胭脂都被哭花了,幾乎快分不清五官的位置,「娘那麼喜歡那把梳子……」
「想都別想!」採蓮截斷她的話,怒氣衝天的轉身欲走。
捧荷陡地撲倒在地抱住她的腿,「姐姐,請你可憐可憐娘和我吧!」
天哪!她快花轟了!採蓮簡直氣炸了,「你們怎麼不可憐可憐我?」她氣急敗壞地向前走,捧荷不死心的趴在地上被她拖著走,「放開我,重死啦!」
「不放、不放,我死都不放。」捧荷抱緊她的腿。
「小三子、阿坤,過來把二小姐拉走!」採蓮揉著發疼的太陽穴命令道,她真想一腳把捧荷踹到天邊去。
小三子和阿坤躊躇著不敢上前,捧荷平時看似溫和,但一旦惹到她,恐怕也是前途堪慮。
「再不過來我就扣你們薪餉!」採蓮吼道。
兩人聞言一個箭步上前,「扶」起抱住採蓮的腿的捧荷。
不再鳥那兩個哭得如喪考妣的女人,採蓮毅然決然的跨出門。
她氣勢洶洶的朝金嫁鋪席捲而去,活像一道猛烈的龍捲風,誰擋誰倒霉。
「咦?那不是豆腐坊的蓮丫頭嗎?她要去哪兒?怎麼走得這麼急?」一名老客人老劉剛好迎面而來。
「滾開!好狗不擋路!」採蓮抬腿朝老劉一踢。
無辜的老劉被踢飛至數丈之外,整個人黏在牆壁卜當標本。「我……又……沒……有……惹……你……」
路人見狀紛紛走避。江家豆腐的老闆娘發飆啦!
留在磨坊裡的江母和捧荷見採蓮像火箭一樣,「咻!」的跑得不見人影,心想也沒必要再演下去,便伸手抹掉臉上的鼻涕和眼淚。
「夫人,現在怎麼辦?」工人們請示江母。
「當然是繼續做豆腐啦!記得多做一點。」江母揮揮手囑咐道,多做一點才能多賺一點,不然她哪來的敗家資金?
「娘,幸好姐姐只拿走梳子,咱們還有……」捧荷拍拍裙子上的塵土。
「噓——」江母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噤聲。
捧荷連忙摀住嘴,偕同母親走出磨坊,兩人由袖子裡各拿出一支簪子,互視一眼,賊兮兮的笑了。
梳子一百兩,而這兩支簪子則是三百兩,嘻嘻嘻……
這下,輪到敗家母女二人組手牽手跳起舞來,而磨坊裡的歌聲依舊響亮——
「豆豆磨來磨去,豆豆磨來磨去,磨來磨去,香豆奶;豆豆磨來磨去,豆豆磨來磨去,磨來磨去,做豆腐……」
第二章
傍晚時分,當採蓮來到金嫁山莊設在城中的鋪子時,鋪子正好要打烊。
「姑娘,今兒個咱們鋪子要打烊了,明天請早。」夥計說,正要合上店舖大門。
採蓮搶步過去伸手擋住,「等等,我有把梳子要退給你們。」
「姑娘,很抱歉,不能退。」
採蓮硬是推開門跨進鋪子裡,理直氣壯的說:「明明是今天才買的,為什麼不能退?」
夥計指指掛在牆上的一塊木牌,「貨物既出,概不退換。」
「哪有這種道理?」她很不以為然。
「咱們金嫁鋪就是這樣。」夥計顯得有點不耐煩。
採蓮蹙起柳眉正欲發作,可想到她是來退貨,不是來吵架的,看在一百兩的份上,她忍著一口氣放低姿態,軟言相求,「夥計,請你行個好,反正你也沒損失呀!」
一百兩、一百兩、一百兩……她在心裡不斷念著,一想到這一百兩落人別人的口袋裡,她就心如刀割。啊!我辛辛苦苦賺到的一百兩呀……
「姑娘,真的很抱歉,不能退就是不能退。」夥計攤了攤手。
兩人周旋片刻,採蓮的耐性終於被磨光了,也不再好聲好氣,「一把梳子賣一百兩,你們乾脆去搶算了!」
「姑娘,你話不能這麼講。」
夥計的眉擰了起來。
「我就是要這麼講!」她將梳子重重地放到櫃檯上,堅持要退錢。
夥計看了一眼梳子,表情更加不耐,「這把梳子是咱金嫁鋪大當家親手製作的,賣一百兩算是便宜你了。」
「我管它是誰做的,就算是天皇老子做的,我、也、要、退!」她一個字、一個字的強調。
「我、不、退!」
夥計的態度也很強硬。
兩人就這麼槓上了。
「你若不退,休怪本姑娘對你不客氣!」採蓮撩起袖子,一副要幹架的樣子,完全沒有任何形象可言。
「來啊!誰怕誰!」
夥計也不甘示弱的掄起拳頭。
「喝喝喝!納一百兩來!」
採蓮又使出她的佛山無影腳。
「哈哈哈!你想都別想!」
夥計見招拆招。
兩人正要開打,一名男子從店舖後的儲貨房走了出來,「發生什麼事了……」
「啪!」的—只飛鞋不偏不倚的打在他的臉上,也打斷他的話。
見狀,採蓮和夥計的動作僵在半空中。
「爺!」
夥計惶恐的驚呼。
男子拿下掛在他高挺鼻子上的繡花鞋,臉臭得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他幾百萬似的。
真糟糕,傷及無辜了!採蓮趕緊放下抬得老高的腳,她並不知道他就是金嫁山莊的大當家金緞。
「你的?」
金緞拿著鞋子,冷聲問道。
「對不起喔!」她連忙取回鞋子,抬起腳,以金雞獨立的姿勢將鞋子套回腳上。
由於單腳站立,她一個重心不穩便向後倒去——
「啊!」
她的雙手在空中亂抓,腳下一踢,將還沒穿好的鞋子又甩出去,打中夥計的鼻子,痛得他捂著鼻子哀叫。
金緞見狀,一個箭步上前及時攬住她的腰,讓她免於跌個狗吃屎。
採蓮鬆了一口氣,斜倚在他的臂彎裡。她緩緩地抬起頭,望見他臉部的大特寫……
他的眼睛好大、好黑、好亮喔!
四目交集,兩人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結了,她聞到他清雅的氣息,而他則嗅出她身上獨特的豆香。
耶!奇怪了,她(他)好像在哪裡看過他(她)?
兩人凝睇著彼此,久久回不了神。
她無意識地抓住他的衣襟,將身子貼近他,一道電流倏地竄過兩人之間。
柳腰在握,軟玉溫香抱滿懷,金緞不禁心蕩神馳……
「咳咳咳——」
夥計乾咳幾聲,試圖喚回他倆的神志。
兩人終於回過神,金緞猛地放開她,後退一步。
「哎喲!」採蓮向後倒去,結結實實的跌了個四腳朝天,「你幹嘛突然放手啦!」她揉著屁股,狼狽的爬起來,覺得自己真是倒霉極了。
金緞的眼神飄忽不定,頰邊染上一抹不易被察覺的霞色。該死,他竟然對她起了「反應」!
「爺,你快來評評理,這個不講理的女人說要退貨!」夥計撫著被鞋子打中的鼻頭,揚聲嚷道。
採蓮當下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立刻發難,「一把破梳子也想坑我一百兩,別把我當凱子娘,快把錢退給我!」什麼樣的狠角色她沒見過,她才不會被他那張結冰似的臉給唬住呢!
見她連珠炮似地開炮,夥計不知從哪搬出一床棉被鋪在地上,躺下去開始呼呼大睡起來。
「你知不知道一百兩可以買多少塊豆腐?我告訴你,多得讓你吃到大後年都吃不完!簡直是可惡……」採蓮罵得口水滿天飛。
金緞始終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因為,他睜著眼睛睡著了。
天哪!這女人的嘮叨比老阿嬤的裹腳布更臭更長。
待她罵累了,住了口,才發現他倆根本沒在聽。
她忿忿的踢了踢夥計,「給我起來,美女在跟你們說話耶!你們還睡!」
夥計一骨碌跳起來,鄙夷地道:「美女?哈!別笑死人了,也不回家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長什麼樣!」
「你才要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蠢樣子咧!」她氣極了,粗魯的回道。
「怎麼?想打架嗎?」她又挽起袖子。
金緞瞥見採蓮白皙的藕臂,連忙調開視線,平靜地對夥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