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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康絲坦斯·歐班揚

  薇妮看他那誠惶誠恐的樣子,不免有點好笑,不過她的家教向來嚴謹,何況馬船長的好意也很令人感動,於是斂容答道:「你真是太好了,馬船長。不過我既然已經找到家父家母。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了。」她說完活,眼光在人群中搜索。希望能看到父母親歡迎的笑臉,然而人來人往,就是沒有一張熟悉的臉孔。

  「我沒有看見令尊令堂,」馬船長皺眉道。「說不定他們會來得遲一點。」

  「我也沒看到他們,」薇妮答道,心沉沉的。「他們不會不知道我今夭到吧?」如果不知道,那就糟了。她和莎梅人地生疏,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她一著急,瞼上立刻流露出焦慮不安的神情。馬船長最看不得美麗的貝小姐皺眉頭,急忙安慰她。「不可能,也許令尊和令堂要等人潮散了再過來。你瞧,碼頭上這麼擠.說不定他們也找不到呢!」他斷然說道:「這樣吧,我先吩咐人把你們的行李取下來,你再往前走幾步,再找找看看。如果真找不到,我會派人去幫你問問看。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謝謝,看來也只好如此了。」薇妮無可奈何地答道,不、過有個人替她拿上意,心裡也就逐漸鎮定下來,聚精會神地朝人群裡張望。

  沒過多久,她就發現她看別人。別人也在看她,而且看她的不只是一個人。碼頭上來來往往的大多是水手和搬運工之類的粗人.看到薇妮這麼貌美如花的大姑娘站在岸邊.自然不會錯過。有些人走過去多看一眼也就罷了,另一些卻是目光炯炯地盯著她不放。等而下之的,故意從她身邊擦過去,佔點惠而不費的便宜也好。薇妮忍不住,漸漸站不住腳了。馬船長看苗頭不對,心想再不設法讓貝小姐離開,天知道會惹出什麼事端來。他看多了,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必須當機立斷才行。「貝小姐,」他開口道。「你不妨先回船上去等,我派個人去找令尊好了。有什麼消息的話,在船上等也比較方便。」

  薇妮遲疑了一下。她非常願意避到船上去,卻又怕會錯過來接她的父親。就這麼一躊躇,莎梅已經扶著她的手肘,示意她答應了。

  就在她們轉身之際,卻聽到背後有個聲音在問;「對不起,請問你是『布爾號』的馬船長嗎?」

  馬船長止步回身,薇妮和莎梅也自然地轉過身來。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瘦高個子的男人,大約30歲左右,穿了一身黑衣黑褲,看起來倒是比碼頭上其他人要體面些。他說話的對象是馬船長,眼睛卻先在薇妮身上溜了一圈,又看看莎梅,然後才又回到馬船長身上。

  「我就是馬南森,先生。請問有什麼指教?」馬船長戒備地問道。

  「我是田百爾牧師,」黑衣男子自我介紹,說得一口僵硬的新英格蘭腔,跟他的外表很相稱。「我是應貝夫人之請,到此地來接貝小姐,她的女兒。這兩個星期來,我天天到這兒來等船班,實在是很無聊的工作,不過總算等到你們了、」

  薇妮大惑不解,為什麼爸爸媽媽沒有親自來接她們呢?莫非他們出了什麼事?為什麼要找這麼一個陌生人來?她望著牧師平板板的臉,伸出戴手套的手「我就是貝薇妮,先生。

  「請問家父家母為什麼不能來接我?他們另外有事嗎?」

  「我就知道你是,」他不理她的問題,管自說著,眼睛又在她身上徘徊了一下,然後卻又慌忙挪開去,這才發現她伸手等著,便匆匆握了一下,幾乎是立刻就放掉。他接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絹,神經質地在臉上按了一按。「你不必擔心。我已經雇了一輛馬車,你把行李交給我,我先幫你裝上馬車。」

  薇妮指指放在身邊的幾個箱子。「就是這些了,田先生。」她轉頭面向馬船長,把手伸給他。「再一次謝謝你,馬船長。等我見到家父家母之後,一定派人正式送帖子來邀你,你別忘了」

  馬船長握住她的手。「我的榮幸,貝小姐。你只要通知我什麼時候就成了。」

  他依依不捨地放開薇妮的手,卻著實不放心就這麼讓她被一個自稱是牧師的人帶走。等牧師裝好行李回來後,船長先把他拉到一邊去。

  「我不懂這後面有什麼文章,不過我得弄清楚你要把貝小姐帶到哪裡去。我和貝先生夫婦是很熟的朋友,他們不會平白無故派個陌生人來接他們的女兒,所以你最好說實話。」

  田牧師被他這一拉已經不太高興了,聽他這種警告似的口氣更是惱火。他把頭朝兩方一點,冷冷地開口了。「我在城西有一幢房子,我跟我姊姊合住。在我家後面有幢木屋,是貝先生夫婦向我租的。你如果不相信,到附近去問一間,他們都知道我住的地方。好,現在如果你不介意,我跟貝小姐要走了。」

  馬船長看他說得毫不含糊,也就點點頭,逕自去向薇妮告別。「希望將來有機會還能陪你一起出海,貝小姐。」他扶薇妮和莎梅上了馬車之後直看到他們走遠了,才往回走。

  一路上田牧師沒有再和她們說一句話,薇妮縱有一肚子的問題也無從問起。她望向窗外,新鮮的街景暫時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到處都是木造房子和帳篷,沿街都是做小生意的攤販,擺了琳琅滿目的日常用品。各色人種好像都在這裡齊全了,中國人、法國人、墨西哥人、俄國人,一路過來,各種語言都聽得到。

  薇妮看得正入神,突然覺得身邊的莎梅微微碰了她的手肘一下。她迅速回過頭來,正逮著對面的田西爾在看她。她的瞼一紅,決定打破僵局。「田先生,」她問道「你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家母不能自己來接我嗎?」

  田西爾被她撞到他在看她,似乎也一樣的不好意思。他又神經質地掏出手絹擦擦臉,才開口道;「幾個月以前,令尊和令堂向我租了房子。貝太太生病了,貝先生又離開她去採礦,我和我姊姊為了盡到基督徒的義務,就代替他照顧貝太太,一邊等著你來。」他抿了抿嘴,又看了薇妮一眼。薇妮突然發現到,他的眼睛濕答答的活像是金魚的眼睛。「那些來這裡淘金的人都會受到天譴,淘金是種罪惡。」

  薇妮只覺得天旋地轉,情況怎麼會糟到這個地步呢?她不敢相信。「我父親絕不會在我母親生病的時候拋下她不管!」她瞪著眼前的人,快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氣了。

  「我並沒有說你父親拋棄你的母親。我想他是說要先在礦坑附近蓋個可以避風擋雨的棚了,再來接她過去。」

  薇妮仍然瞪著他,心裡有句話遲遲不敢問出口。「我媽媽病得多重?」

  「不輕。她得的是所謂的巴拿馬熱症,一定是在去叢林的時候染上的。」

  薇妮的拳頭握得死緊。「你在說什麼?」

  「惡有惡報。你們的人到這裡來為所欲為,糟蹋這一片上地。這就是貪婪的報應。」田西爾冷冷說道。

  薇妮真想甩他一巴掌。「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的父母親!我媽媽是最好的人,我爸爸更是正人君子,你沒有權利批評他們!」

  田西爾一對濕答答的眼睛又瞄過來了。「我有權利。我是上帝的使者,代表他說話。你父親為他的罪惡付出了代價,現在輪到你母親了。」

  足足一秒鐘的時間,薇妮像是停止了呼吸。「你是說我父親他——」她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裡。「不!那是不可能的事」

  田西爾別過頭去彷彿也後悔說溜了嘴。「我不應該告訴你這件事。等見到了你母親,你自己去問她好了。」

  「我堅持你現在就告訴我!」薇妮說道,她的聲音空而冷,卻令人無法拒絕。

  「好吧!你都這麼說了,不過你母親說她要親自告訴你。你父親要去挖礦的時候,你媽就病倒了。貝先生托我們照顧貝太太,他自己則和一個叫做吳山姆的合夥人走了。後來貝大太收到信,據說他們挖到了金礦。又過不久,消息傳來,說你父親在一次掘井時死了。」

  「不!」薇妮絕望地喊道,握緊莎梅的手。「不!不會的!誰發現了他的屍體?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他遭到不幸了?」「證據全在於你相不相信吳山姆的話。貝太太就拒絕相信,她說如果貝先生回不來了,她一定會知道。」

  「既然只有吳先生的一面之辭,那麼這件事仍不能十分肯定。吳先生的為人怎麼樣?」在面對這樣的生死大事時,薇妮的表現冷靜得出奇。她從來就不是那種沒有主見的女孩,平常還不覺得,一碰到大事就把她性格中的這一部分顯露出來了。

  「據說他是一個十分狡猾的人,這裡沒有多少人相信吳山姆。我警告過貝先生,要他當心,可是他不聽。無論如何,我想你父親是死了,否則為什麼一直沒有回來呢?你媽媽不肯面對現實,現在病得連床都起不來,整天就在那裡呻吟。她一直在等你來,希望你去找你父親。其實找到又如何呢?不過是一堆白骨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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