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環視四周,發現那些小孩已經不見了。有某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可是他卻想不起來是什麼。
那不重要,他告訴自己,不過那個漂亮的小男孩,他注意到的那個,有著一頭紅髮,令他想到自己的父親。
「你已經二十七歲了,艾琳夫人,明年就二十八了,」媒婆說道,「而且你的孩子已經半大了,歲月不饒人。」
「我知道,」她接過媒婆的空盤子,放了一些魚和麵包在上面,那個胖女人又開始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她們坐在金鋪工作室外面的院子裡。幾個女僕在旁邊曬冬天的床單。那些床單在繩子上被風吹支,發出啪啪的聲音,媒婆用一隻手護著僵硬的領子,一面把麥酒喝完。
柯洛莉有好幾直沒有到邊境這一帶來了,因為路上不太平靜。即使同行仍然很危險,媒婆是跟著一批武裝的商隊來的,結果在東克市北邊遭到卡沃德手下突襲。他們被洗劫一空,在路邊又餓又凍地過了淒慘的一夜,才碰到新任莫萊爵爺和屬下經過那裡而獲救。
「麥格才九歲。」艾琳說道,一面為媒婆添酒。「不是半大。」
「九歲加九歲就是十八歲了,這不是半大是什麼?」柯洛莉用麵包沾著剩下的一點魚醬吃起來。「你要講一點道理,親愛的。憑你的財富和美貌,你想嫁誰都可以。你只需看看我帶來的這些男士畫像,就可以決定要哪一個。」
艾琳把身上的斗篷裹緊一點,然後瞄著放在膝上的畫像。雖然有陽光,可是依然相當冷。
每次媒婆來,總是用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來證明她應該考慮某個對象。
她翻看著一張肖像。柯洛莉告訴她,這是一種新時尚,送自己的畫像給求婚的對象看。她也不得不承認,這些肖像可能不那麼可靠。
「這個不要嗎?」她接過艾琳手上的那張畫像。這已經是六年來金匠布邁寧第四次托她說媒了。柯洛莉聳聳肩。「好吧!姓布的已經夠了,我以後不再為他來了。在林肯市有一個寡婦,也許我可以去試試看。」她把那張畫收到裙子口袋裡。「你看,親愛的,這張你覺得怎麼樣?」
這張油畫肖像跟艾琳的手差不多大,上面是一個意大利年輕人,看起來非常英俊,黑眼睛,一頭卷髮,戴著燙金的帽子,穿著紅外套,微微笑著。他叫喬凡尼,也是作放貸的。
艾琳拿起肖像。「老天,他不可能真的這麼好看吧?」
「噢,是真的!他跟他父親到約克買金子的時候我看過他,真是一個英俊的男孩。」
「這封信上他自稱非常有錢,甚至貸款給吐利諾的親王。」
「有什麼不可能呢?這引進意大利人都非常聰明。」媒婆用手拍著大腿。「你瞧,你跟他是同行,這不是很好?我總是說,跟背景相同的人在一起最好。他雖然年輕,可是很積極,也很有經驗。」
艾琳把手中那張小畫像翻過來。後面什麼都沒有,連畫家的名字也沒有。不過話說回來,她不知道自己想找什麼。
媒婆湊向她說:「還不只如此呢!這個喬凡尼才二十歲,又強壯又精力旺盛,不像你的前一位——願老柏納安息。這是實話,你不要這樣看我。我聽他的父親說,這孩子有兩個情婦,他們都是年紀輕輕就開始如此了,他也生了一個女孩。所以這就是證明。大家都知道意大利人功夫很好——我敢打賭他會把你的床弄得吱嘎叫!」
艾琳眼睛一直盯著喬凡尼的畫像,想要不笑出來實在不容易。她不願意傷媒婆感情,畢竟這個女人是大老遠跑來的,而且在路上遭遇到土匪。可是她也不願意嫁給這個有兩名情婦和一個私生女的意大利年輕人,管他會不會讓床作響。
她在心底歎了一口氣。並非只有柯洛莉一人以為她喜歡肉體之歡。據女僕說,全城的人都在講她的閒話,可是如果媒婆想拿這個來引誘她,那可是搞錯了方向。她看著喬凡尼的肖像,實際上卻視而不見。她心裡想的是十年前那一夜,古孚和埃米由街上找來的那個陌生人。
即使現在回想起來,她還會覺得那次實在太大膽也太傻了,每次想到都會讓她產生強烈的愧疚感。老天,她那時實在太年輕莽撞,那麼確信自己想要什麼都能得到!事實上他們可能會惹來天大的麻煩。當然現在她是絕對不敢再有那種念頭了。
然而,艾琳想著,那件事雖然瘋狂,卻也帶給她一生最大的喜悅,就是她有了兒子。她那癡心的夢想畢竟成真了!
柯洛莉瞇起眼睛望著她。「怎麼了,孩子?是由於這男孩的年紀嗎?」她拍拍艾琳的腿。「放心,現在正流行這樣子。自從年輕的亨利王帶伊麗娜離開法國國王然後娶了她,太太要年紀大一點就成了時尚。當然教會並不喜歡這樣,因為他才十九歲,而伊麗娜不僅離過婚,又已經三十歲了,而且還跟法國國王生了兩個女兒。」她掩著嘴說。「更不用說他們的血緣關係了,因為他們的近親關係已經不合教會的規定了。可是現在這一切都沒有人再提,因為伊麗娜已經給年輕的國王生了一位皇嗣。」
艾琳實在沒話好說,柯洛莉則猛點著頭說:「我跟你說,這一著實在管用!年輕的亨利迷住了伊麗娜王后,她就把半個法國都給了他。此外,他自己也知道那是怎麼一個情形,因為他自己的媽媽瑪蒂塔就是三十歲的時候跟他爸爸結婚的,而安朱公爵那時才十七歲。雖然他們兩個像仇人一樣,可是那是另外一回事了。」媒婆湊近她,扯住她的手。「我們現在說的只不過是七歲的差距,也就是喬凡尼二十歲,你二十七歲。這對美滿姻緣並不算什麼障礙,對不對?」
她說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艾琳想著,一面仍盯著那張小畫。她可以跟這個意大利風流帥哥結婚以趕時髦,跟當今的國王和皇后,甚至皇父和皇太后一樣。
這時候職工歐蒙穿過院子走來,一面用手在圍兜上擦著。他喊道:「夫人,又有騎士來替新爵爺徵稅了。我跟他們說我們已經付過了。」
她站起來。「他們現在又要什麼了?」
「每次都一樣。」他對媒婆點點頭打招呼,眼光很好奇。「這次,這個叫華特的隊長要我們提供食物和啤酒,還有城堡裡也需要工人。」
「吃的跟喝的?」那些騎士不應該再來的,因為城裡的商人已經交了兩大筆稅了。
她歎一口氣。最好還是不要跟他們爭辯。市民都已經學乖了,明白如果他們抗議的話,稅反而更會加倍,幸好他們還有一些鹹白菜,廚子也剛烤好這兩天要吃的麵包。可是天知道他們今天晚餐要吃什麼,而他們有一屋子上上下下的人手要吃飯,住在馬廓的那些騎士也得喂呢。
她說:「叫托瑞把我們手頭有的都給他吧!他們到底是多久就要來一次呢?」
他苦笑:「誰知道,至少他們沒有把我抓去城堡,像其他會員一樣做工。」
媒婆來回看看他們。「聽說這位新的莫萊爵爺要農奴去給他工作,結果他們沒有時間耕自己的田,只好半夜點著火把犁田,這是真的嗎?」
艾琳把歐蒙打發走,要他叫管家把廚房裡能找到的食物都給那些騎士。
「這裡已經很久沒有新爵爺,我們都已經忘了是怎麼一回事。」她說道。「這一位來了不到一星期,就已經徵了我們兩次稅。第二次的時候還是在半夜裡,他突然要騎士來抽稅,事實上是由於他得把薪水給手下,不然他們就要叛變了。結果害我得去店裡把還沒加工的粗金從箱子裡挖出來給他們。」
柯洛莉把盤子放在椅子旁的地上。「你有沒有見過他?聽說他長得還不錯。」
艾琳作了一個鬼臉。「我只看見他跟手下騎馬經過城裡,他們戴著頭盔,全身披掛,看起來都是一個樣子。」
媒婆說:「好吧!只要他人還公正就可以了。」
「公正?」艾琳瞪著她。「他們有五個傢伙在城裡喝醉了,強暴了一個女孩,結果他只鞭了他們二十下。城裡的人都希望把那些人吊死呢。」她把那個意大利人的照片還給媒婆。「謝謝你,可是我不想結婚,老實說,我在這裡已經有太多事情要操心了。」
媒婆接過照片,放回口袋裡。「都是老柏納把你寵壞了,」她斥道。「那個老傢伙把你當成女兒一樣疼,而不把你當老婆,這是你的問題所在。可是你要記住,艾琳夫人,當初也是我把你從你爺爺家帶到這裡來了,那時候你是個一頭紅髮的漂亮小東西,可是仍是沒有什麼嫁妝的窮人家女孩,我幫你找到像老柏納這種人算你的命,可是像你這麼一個漂亮寡婦,財產又多得數都數不清,你以為你可以一直維持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