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瞭解亨利。」他又倒了一些酒。「他早就想要你了,可是他也知道我在注意。」
只是因為他在注意。她撇著嘴角。現在想跟他談卡沃德和黃金的事根本是不可能的。
一開始她只是承繼鈕柏納生前的作法,代轉黃金到威爾斯,但是現在卻不是那麼無辜了。即使金使已經警告過她,說現在金子不只是來自法王路易,也來自亨利王自己的貴族,然而她還是願意接手。
天知道那些貴族是誰。說不定有的人還踉國王一起到了這裡。
「你是怎麼一回事?」他雙手插腰站在那裡,皺著眉看著她。
我是賣國賊,艾琳想著。我偷了那批黃金想要逃跑。
她突然覺得一陣頭暈。她從來沒想過死,可是現在可以知道死亡已經離她不遠了。叛國賊向來都死得很慘,要嚴刑拷打之後把腸子挖出來再分屍,最後再吊死。
整個房間似乎在她眼前旋轉。老天,他說對了。她是怎麼一回事?她為什麼覺得自己不想再活在這恆久的恐懼之中?
「艾琳,老婆。」她聽見他的聲音,那聲音帶著擔憂,而且好像來自遙遠的地方。「是有小孩了——跟我說話呀,你不舒服嗎?」
她沒有辦法回答。她的頭在暈眩,嘴裡充滿苦液。她想嘔吐。
說不定真的是有孩子了。她現在早晨都會想吐。可是從前懷麥格的時候不會這樣。
他把她抱起來放到床上。他俯身對她說:「你躺在這裡。」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我去叫海蒂來。」
她不想要女僕來,她希望他留在這裡。她需要有人幫助她。老天,她真需要有人幫助,需要人保護她!
可是她沒有說話。一會兒之後,她聽見他走了出去,然後把門帶上了。
「他媽的,史華特跑到哪裡去了。我的隊長在哪裡?他應該來做我的侍衛官的。」
尼爾伸出手臂,讓高參幫他把鎧甲穿好。穿了這麼厚的盔甲,裡面又穿上墊得厚厚的衣服,不必等太陽出來他就會滿身大汗了。
他由眼角瞥見原是十字軍的一個先鋒兵騎馬檢視比武場地,著看有沒有什麼坑洞或石頭。亨利國王的一批手下已經挑了最好的樹蔭底下紮營帳。今天會非常熱,大陽還沒出來,草上的露珠就已干了。威爾斯人在兩邊紮營,離亨利王的英格蘭兵和法國兵遠遠的。一些威爾斯僕從在場上牽著馬練跑,有的則把武器分類擺好。
讓大家稍微寬心的是,卡沃德那邊只有少數幾個騎士要參賽,不過都是一些參加過比武的老手。有傳言說威爾斯人可能會把場地佔了然後挑起新的戰爭。不過顯然威爾斯人也想避免這種危險,所以報名參賽的只有寥寥數人。
卡沃德自己騎在一匹黑馬上,盔甲擦得雪亮,黑襯衫上繡著一隻銀色的龍。他把頭盔挾在腋下,英俊的臉上帶著微笑。所有的威爾斯人都在為他歡呼。
騎在卡沃德旁邊的亨利,紅髮紅瞼的他看起來平凡得像一個老婦。
這個比武場設在河邊,相當平坦,而且也夠大,足以讓二十人以上同時出賽。僕從已經替國王和王后搭好了帳篷,裝飾上紅色綵帶,旁邊還插上掛著鮮艷旗幟的旗桿。伊麗娜王后還沒有到,可是有幾位貴族夫人已經來了,站在一邊講著話。尼爾找著艾琳,可是沒有看到她。
先前他在穿衣服的時候他們又吵了一架,結果她又不舒服得吐了起來。
這是她活該,他告訴自己,誰教她為他參賽的事發脾氣。憑他以往的聲名,他怎麼可以棄權?然而她卻認為他可以。
而且她擔心的也不是他的腿。這只腿讓他很煩,因為它還沒完全復元,不像他所預期得那麼強壯。可是她卻高聲談著什麼贖金的問題,說什麼威爾斯人贏了他會使他們破產。
他又告訴自己,是由於懷孕使她變成這個樣子,而且她也在生氣現在不能離開他了。她並不是害怕他失敗被俘。
高參正在幫他弄鎖子鎧的時候,赫福走了過來。「那個年輕人華特在哪裡?我以為你說他今天要做你的侍從的。」
尼爾轉動一下手臂以適應鎧甲的重量。尼爾曾派一個童僕去找華特,結果那男孩回來報告說這個早上沒有人看到過華特,他的床也沒有睡過的樣子。
尼爾問:「你要參加第一場比賽嗎?」
第一場通常都是一些急著嘗試的新騎士。老兵都會在旁邊觀察一會兒之後才參加第二輪。
赫福說:「不要。我參加第二場。你呢?」
「我參加第一場。」他想活動一下他的腿,說不定他連第一天都撐不下去。而比武場地到下午就會變得亂七八槽,塵土飛揚。
華特死到哪裡去了?他很少遲到的,而且一定會有很好的理由。
麥格穿過場地跑過來,一路閃避著馬匹。喬斯跟在後面。
「噢,爵爺!爵爺!」麥格停下來,一臉崇拜地看著他的盔甲。「我——我可以幫忙嗎?他們說華特遲到,」他舔舔嘴唇,看看正在幫尼爾佩劍的高參。「我會的——我可以——」
尼爾正色說:「檢查一下我的馬刺,看看裝好了沒有。」
高參抬頭揚起眉毛看他。
尼爾投給他的眼神似在說,他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別的事情可以讓麥格做。
麥格跪下去,捧起馬刺仔細看著,樣子慎重得活像神父在主持彌撒。喬斯在一旁笑了。
一會兒之後尼爾摟著麥格的肩膀把他輕輕推開,然後單膝跪下,在胸前畫一個十字,口裡念著禱詞。他站起身,馬伕把他的新馬牽來,那是一匹紅棕色的大馬,名字叫「朱比特」。這匹馬訓練得很好,可是沒有什麼參加比武的經驗。尼爾上馬的時候,它乖乖地站在那裡。馬伕說:「它有一點懶,大爺,不過脾氣很好。」
老天,一匹戰馬不需要這種特性。「哼,我的脾氣可不好。」
尼爾把長槍挾在腋下,用馬刺踢一下馬。「朱比特」身體顫動了一下,然後快步跑了出去。
到了比武場上,赫福騎著栗馬走到他旁邊。「尼爾,」他大聲喊著,聲音連遠處都聽得到。「我今天會跟你比,贖金是五百克朗。你的那只壞腿怎麼樣?」
「朱比特」突然伸長頸子想要咬伯爵的腳。赫福咒著往後退開,尼爾大聲笑出來。
主持賽會的費依諾站在比武場的前端,身後是國王的旗幟。他問道:「你要參加第一場?」尼爾點點頭,於是他揮手要尼爾到場地的另一邊去。
他知道費依諾在看著他騎開。而在對方的注視之下,他變得不太自在,彷彿開始格外小心那只腿了。
到了場邊,尼爾加人一列馬隊之中。在這一邊,太陽只照著他們的左肩,不會照到眼睛。每個人的盔甲上都閃爍著陽光,在對面那一邊的隊伍中,有的騎士把盾牌漆上了徽幟。他看見了曼徹斯特的白馬圖案、赫福的野豬,還有卡沃德的龍。
他們這一隊有人大聲說道:「場中央有一道斜溝,上面覆著草。要小心。」
衛兵把號角舉了起來。尼爾拉緊韁繩,然後用馬刺踢它一下。號角聲響起,於是他的馬伸長了頸子,張著嘴衝到場子裡去。
這種比賽的技巧是要守住前鋒。他們這一隊有六、七個人跑在前頭,對方也有差不多數目的人在前頭。尼爾放低長槍,舉起盾牌,直朝著赫福的粟馬攻去。他們交鋒在一起。一時之間,場裡充滿了喊叫聲、長槍的撞擊聲和馬的嘶聲。
赫福的長槍擦過尼爾的盾牌,而尼爾的一擊差一點使對方跌下馬。他們相錯而過,然後掉轉馬頭再衝一次。
一個騎著黑馬的騎士突然跑到他們中間。尼爾還沒有看清對方,那個黑騎士就已經舉起釘錘朝他揮過來。尼爾設法用盾擋住了,然而那一擊使得他的整個手臂直到肩膀都發麻。
尼爾用劍反擊,把對方的盾牌削下一塊。「朱比特」也朝黑馬擠過去,把那匹黑馬逼得往後退。他們奮力舉起武器朝對方擊過去。赫福退後幾步,看一眼他們,然後也加入混戰之中。
尼爾踢一下馬,「朱比特」埋頭猛衝上前。尼爾這時已經知道對手是誰了。由對方毫不留情的劈的情形來看。他知道卡沃德一心想置他於死地,全然不顧比武的規則。
他避開對方的一錘,然後策馬繞到卡沃德的另一側。尼爾揮劍出去,對方還不及掉轉馬身,於是他這一劍正中對方的後背,往前跌下了馬。
卡沃德跌落地上之後立即爬起身,他拔出劍,避開另外兩個交戰的騎士。尼爾騎著「朱比特」朝他逼近,迫得他一直退後。他退的時候絆了一下,差點摔倒。他停下來,喘著氣把劍垂下,算是投降了。尼爾勒住馬,用劍輕按一下卡沃德的肩膀。
卡沃德把頭盔摘下,他汗濕的頭髮黏附在頭上,眼睛紅得像瘋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