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馬僮站在門口。門房來告訴她說,有一個人在大門口要見她。
艾琳站起身,拿著燈,跟著馬僮走出去。月亮高高掛著,發出銀色的光輝。房子週遭一片寂靜,大家都已經上床睡覺了。
門房把外面的門打開,一面咕噥著這麼晚了怎麼還有人叫門。來找她的人不知道是誰,正在外面的街上等著。
她走到大門外,那個訪客貼著牆站著,在月光下看起來只是一團黑影。然而她一看就知道是誰了。
「老天,」她說道,一面拉住他的手臂。「我以為見不到你了。」他這次是打扮成修士的模樣,頭套拉了兩手也塞在袖子裡。「我還以為你是跟那些在雷山遭搶的商人在一起。」
「我才不跟商人一起走,那樣是明明白白等著別人來搶,他們還帶著一個坐轎子的胖女人。」
艾琳知道那個胖女人是誰,她一整個下午都跟那個女人在一起。艾琳把他帶到大門口的暗處。「到店裡來。我給你弄一些吃的。」
「不用了。」他看起來有些不安,這在他是不太尋常的情形。「我不能待太久。我要脫掉這身道袍,換上普通衣服。我已經在路上五天了,現在我最想要的就是酒和女人,可是不能穿著這個樣子去。」
他伸手到道袍底下,掏出幾個皮袋子。「要小心,」他遞給她的時候說道。「到威爾斯的這最後一段路最危險了。」
她把袋子拿到身後。「你什麼時候再來?」
她看見他笑時露出的白牙。「等親王還要更多的時候。我們要弄再多也沒問題。這次的金子不是從法國弄來的,而是來自亨利身邊的那些貴族。」他突然住口,然後抓住她的手臂。「你聽,那是什麼?」
「聽?」她什麼也沒有聽到。這時門房也走到門口,站在那裡往外看。
艾琳用手按著喉頭。起先她只是聽到一個很輕微的聲音,可是聽不出來究竟是什麼。
「老天!」這個遞送黃金的密使低聲說道。他鬆開她,貼著牆站著。
他們聽見中心街上傳來馬蹄聲。天際出現一小片模糊的光亮,好像是黎明曙光一般。
門房喊道:「夫人!」
「那是什麼?」她問可是卻看不見那個人影,她把金袋藏在腑下,心慌地往黑暗中摸索著他,可是他已經走到她摸不到的地方了。
他的聲音自一段距離之外傳來。「你沒看見嗎?他們在燒城堡。」
她喊了出來:「什麼?」
可是他已經走了。
教堂的鐘聲響了起來。尼爾跳下床,摸索著他的劍。跟他共用一條毯子的華特跌到地上,帶著睡意咒了一聲。
「起來,」尼爾吼道。「那是警告的鐘聲。」外面有人騎著馬沿街喊著。他跪在地上摸索點燈用的火石。
他們聽見下面睡通鋪的那些騎士也醒了。下面的人也沒有燈,不知道外面在嚷什麼。華特在黑暗中摸到他手上的火石和火絨,說:「來,大爺,讓我來點。」
尼爾把東西遞給他,這時侍官跑上樓來,喊著說城堡遭到攻擊。侍官喬斯衝進房間,華特這才把燈點亮。尼爾坐在床上穿長褲,外面街上有一堆人喊著警訊。
尼爾用手抓著頭髮罵道:「把我那他媽的甲找來!」
有三個騎士上來徵求他的命令,都被他吼了回去。華特身上什麼也沒穿,也拿著劍跟在他們後面跑下去了。
尼爾舉起雙臂,讓喬斯替他套上盔甲。他隔著盔甲喊著:「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有一個從城堡那邊來的人在下面,喬斯緊張地說道:「他受傷了,噢,他上來了。」
負責守衛城堡的指揮官踉蹌地走了進來,他的臉和手臂都在流血。「爵爺,高參和其他人在塔台。」他喘著氣說道。「何普跟戴拔戰死了。」他搖搖晃晃地走到床邊靠著。「我是游過護城河逃出來的。」
尼爾一面咒罵著,一面拿起劍。
「然後他們放火燒新的城門,」指揮官抓起毯子邊緣,想要止住手臂上的血。「是威爾斯人幹的,他們那個可惡的卡沃德親王來突襲我們。」
尼爾朝門口走去。他到了下面的房間,華特跟他報告說已經先去清查往城堡的路了。
院子裡擠滿了馬,兵士都在搶著給馬上鞍,市民聚在外面黑暗的街上,朝火光之處指指點點的。
華特走到尼爾的坐騎「鐵錘」旁邊,這匹戰馬感覺到戰鬥的氣氛,跳躍著發出嘶聲。尼爾對華特吼道:「老天,你要光著身子打仗嗎?」
華特咧嘴笑了:「大概吧!」他轉身穿過眾人去尋找他自己的馬了。
尼爾跳上馬,然後接住一位士兵手中有著莫萊城堡鷹標的大旗。他揮動大旗喊道:「跟我來!」他策馬出了大門,市民都往旁邊讓開。
其他士兵也都喊著衝出院子。月亮又大又圓,馬蹄聲如雷鳴。在廣場上有另一隊騎士差一點撞上他們。有人喊道還有更多人馬住在金鋪老闆的家裡。
可是現在要派人去找他們來不及了。尼爾掉轉馬頭,朝城堡那邊騎去。他們經過墓地的時候,一陣像松雞拍翅的聲音響起。一個騎士跌下馬,胸口中了一箭,還有幾個騎士也倒在馬背上。
尼爾對華特發出警告,然後策馬躍過墓地的牆,樹叢遮住了月亮,林間一片漆黑,「鐵錘」遲疑著不肯前進。尼爾用力踢它一下,它先退後一步,然後衝向前,一路踢倒了不少墓碑。
埋伏的威爾斯弓箭突然出現在前面。尼爾在墳墓之間追逐他們,並揮舞著劍。在他後面,隊長也騎馬躍過了牆。那些威爾斯人在墳墓之間鑽來鑽去,最後跑到了另一邊的圍牆那裡。有那麼一會兒工夫,月光下可看見五、六個穿著皮衣的身影,然後他們就跑到林子裡去了。
尼爾勒住馬。「該死的,他們都計劃得好好的,連這埋伏也都安排好了。」
華特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大旗。「卡沃德想要羞辱你。」
尼爾冷哼。「他以後會學乖。」
他們掉轉馬頭,又騎回先前的圍牆那裡躍過去。他們的屬下正全速往河邊騎去,有一隊卡沃德的騎士在橋上迎戰。
那些威爾斯人擋住了第一波的攻擊,當華特和尼爾趕上來時,卡沃德的部隊正想把這些莫萊的騎士趕到河裡去。
尼爾揮著劍攻上去,看見他來了,那些困戰的屬下精神大振,發出廝殺的叫喊聲。尼爾騎到威爾斯人的中間,在月光下與他們奮戰著。在他們後面的山頭,新修好的莫萊城堡被火光照得通亮。
尼爾其他的手下也加入了混戰,威爾斯人開始敗退,尼爾策馬追趕他們。他的大馬「鐵錘」也知道去撞一匹較小的威爾斯馬,還去咬它的脖子。
突然有一個卡沃德的手下吹起了號角,那些威爾斯人就轉身朝樹林裡跑去,就跟剛才在墓地的那些弓箭手一樣彷彿消失在黑夜之中。尼爾的屬下仍叫喊著跟著追上去。
尼爾勒住馬。有幾個莫萊的騎士也已下了馬照料傷者。兩匹傷馬倒在地上作垂死掙扎,旁邊躺著一個威爾斯士兵的屍體。
喬斯的馬不見了,他一跛一跛地走到路上來。尼爾由鞍上俯身問他:「你受傷了嗎?」
喬斯搖搖頭,似乎有些茫然的樣子,幾個部下圍了上來,仍然在喊著,好像還想繼續打似的。史華特也騎了過來,長頭髮在月光下變成了銀色,他的身上只披了一件斗篷。
「老天,」尼爾瞪著他說,然後他發覺自己的腳也是光溜溜的,忘了穿靴子,他揉揉臉,上面都是汗水。那些威爾斯人這次可攻得他們措手不及。
那些南方的士兵圍在他們旁邊。尼爾看著他們的笑臉,不懂他們在用法國話說什麼。
華特上來抓住「鐵錘」的鞭繩。「他們說你是舞著無敵寶劍的魔鬼。」他解釋道。「他們都是這樣的說法。」
「是嗎?」尼爾僵著身子滑下馬。那些法國兵擠到他身邊,拍著他的手臂和背部,露齒笑著,尼爾的腿痛得很。有一個士兵單膝跪下來抓住他的手,尼爾往後退了一步。
那個士兵將尼爾的手按在他的頭盔邊緣上。「勇敢的雄獅,」他帶著濃厚口音說道。「老天特別眷顧我們,賜給我們這麼一位真正的英雄,你就像我們法國人一樣善戰!」
華特撇著嘴說:「也許現在他們就不會再追討我們還欠他們的薪水了。」
尼爾哼了一聲。守城堡的士兵在護城河上拾起木板想要過河。他們剛好做好的吊橋已經被燒燬,掉到了河溝裡。城門也變得只剩一塊焦黑的木板掛在那裡。
尼爾赤著腳走過河,後面跟著華特和喬斯。負責守城堡的高參和一堆灰頭土臉的士兵在對面等著他們。
他們走到外院,那些多話的南方士兵也過了河。內院損壞得還不算嚴重,這是說如果說不算有多少木材燒掉了的話。那舊塔台仍然完好無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