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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凱薩琳·金斯利

  她瑟縮在斗篷內,低頭瞧見擱在身邊的彩釉小盒,盒裡收藏著莉蓮寫給她的每一封信。悲痛再度席捲了她。

  莉蓮死了。

  就算流再多的淚,或怎樣指責上帝的不公,莉蓮還是走了,再怎樣做也無法喚回她親愛的表妹。

  最殘酷的一擊是,莉蓮已經去世了整整一年,瓊安卻始終不知情。她已經好一陣子不曾收到莉蓮的信件,但她假定因為表妹太忙,或者如她所願的出國旅遊。

  多年來莉蓮一直想要出國散心,逃離她悲慘的婚姻,但她不敢將心愛的小男孩交給孩子的父親照顧,因此始終無法成行。

  「親愛的瓊安,妳的臉色太蒼白了──或許我們該要求車伕在下個客棧暫停,妳可以在火邊烤烤火、吃些東西?」

  「不,謝了,板板,我只想盡快趕到衛克菲。」

  瓊安抬起頭,瞧見老婦人緊皺的眉頭,心生愧疚。她應該多為板板著想,不是只考慮自己急於趕到衛克菲。硬拉著板板離開溫暖的柏薩諾,回到冷濕的英國已經夠折騰她了。「轉念一想,這或許是個好主意。如果客棧有房間,我們甚至可以停留過夜。」

  「我相信客棧一定能夠為卡波利伯爵夫人找到房間的,孩子。問題在於,妳究竟會不會用到床。」

  瓊安的身軀輕顫。板板太瞭解她了,自從得知莉蓮的死訊後,她就不曾睡過好覺,她懷疑她再也不能了。想起莉蓮,她的眼睛再度蒙上濕氣。可憐的莉蓮!

  瓊安懷疑莉蓮的丈夫契爾要為她的死負責。她知道這樣的懷疑十分無稽。她甚至不知道莉蓮是怎樣去世的──因為生病或是意外?但在接到歐爵士冷酷的來信後,她一直無法甩脫心裡的疑慮。

  歐爵士在信裡說得極少,信中的措辭冷漠指責,彷彿她應該為莉蓮的去世負責。她一再重讀歐爵士的信,由剛開始的震驚不信,直到不情願地接受。現在她甚至可以將一字一句默記於心。

  親愛的瓊安:

  我遵照莉蓮在遺囑裡的要求,將她的遺物寄給妳。我和妳的表嬸經歷了好一番掙扎,才做出這個決定。我們一點也不贊成妳們的書信往返,但既然她是已婚婦人了,我們也不好干涉。因此我們極不情願地割捨了嵌有莉蓮童年肖像的項鏈,遵照她的心願寄給妳。

  由於莉蓮甜美、純真的天性,她一直錯誤地相信妳的無辜。我相信如果去世的是妳,她一定會為妳悲痛逾恆,致上適當的哀悼和敬意。真正的淑女理應如此。

  顯然,莉蓮去年十一月去世一事對妳無關緊要,因為我們始終不曾收到妳的悼唁信件或致意。我納悶像妳這樣天性冷血的人,是否有哀傷的情緒可言。

  我懇請妳不要回復這封信,歐夫人和我都不想要再和妳有任何連繫。

  歐奎恩  爵士

  她早該料到歐爵士夫婦的敵意,但以這種方式得知莉蓮的死訊,仍對她造成了莫大的打擊。

  「既然都快到達目的地了,我不認為有必要多作停留,」板板道,打斷了她陰鬱的思緒。「只要妳還能撐下去。妳想克裡維侯爵收到了妳的信嗎?他或許沒有料到我們會來,也許我們應該先派人送個口信過去。」

  「我的信件應該早就到了。」她肯定道。早在離開意大利前,她就寄出信了。信應該會比她們早抵達。

  「就算這樣,侯爵會不會歡迎我們來訪還是問題。」

  「到時再說吧。如果他決定趕走我們,我不認為先派人過去通知會有差別。我不相信他會如此殘忍,在我們由意大利長途跋涉來此後,拒絕在這樣的天氣裡讓我們留宿。畢竟,我已在信裡解釋了我對莉蓮的承諾。」

  「根據妳表妹在信裡的描述,他或許根本不會在乎任何承諾。似乎他唯一關心的只有自己和追求享樂,也因此莉蓮才將她的兒子托付給妳。」

  「的確。」瓊安道,想起了莉蓮在信裡一再的堅持,彷彿早預料到自己會出事。儘管莉蓮一向喜歡戲劇性的誇大,但她年輕又健康,有可能出什麼事呢?事實卻證明了她的預感是對的。

  「我請求妳,我摯愛的表姊,」莉蓮在信裡寫道。「妳必須發誓會盡力照顧我心愛的小男孩,萬一我被迫和他分離。契爾根本不在乎邁斯,一旦他寶貴的繼承人出世,他就不再認為自己有責任,對我們母子不聞不問。我的兒子需要愛,以及有人守護著他,而我唯一信任能夠照顧他的人只有妳。」

  「我真的不知道莉蓮預期我怎麼做,」她大聲道。「我總不能就這樣走進衛克菲,宣佈我要將克裡維的兒子帶回意大利。他絕對不會允許的,而且我不能怪他。」

  板板嚴厲地瞪著她。「打從妳開始這個荒謬的計劃時,我就告訴妳了。如果妳能在做事之前三思而後行就好了,但不,妳總是憑著一股衝動去做。我曾經勸妳先徵詢克裡維的意見──如果妳能夠理智一點,我們就不會陷入現在的困境。」

  「或許,」她聳聳肩。「但我想不出其它的方法。那個可憐的孩子已經失去母親一年了,而如果衛克菲就像莉蓮信中描述的一樣陰沉,他一定過得很不快樂。莉蓮鄭重地將她最重要的兒子托付給我,我不能辜負她。板板,他才五歲,只有個鐵石心腸的父親在照顧他。」

  「而妳──一個陌生人,認為妳能夠介入他的人生,擔任母親和拯救者的角色?」

  「我沒有那麼想。」瓊安熱辣辣地道。

  「噢,那麼妳是打算致上悼唁之意,鞠個躬,離開他的生命。那確實會對男孩造成很大的差別。」

  「板板,為什麼妳執意要刁難我?」瓊安怒瞪著老婦人。「我只是盡力而為──不管怎樣,我們來都來了,現在回頭也太遲了。對邁斯來說,我只是來探望他一段時日的阿姨,之後我就會回意大利去。我不認為那會造成任何傷害,妳呢?」

  「由誰來判斷有沒有傷害呢?畢竟,妳對整個情況毫無所知。」

  「我知道莉蓮在信裡想說的:沙契爾是個自我中心、沒有人性的禽獸。他讓莉蓮生活在活地獄裡,而且他的兒子或許亦然。但我必須先見過他,才能夠知道該怎麼做。」

  「如果沙契爾真如莉蓮信中所說的,我認為妳應該對他避而遠之。」板板澀澀地道。「事實上,如果我是妳,我會準備好面對在前門揮舞斧頭的侯爵。」

  「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瓊安轉過身,氣憤板板或許說對了。坦白說,她真的怕極了沙契爾的反應。莉蓮一再在信裡說他的狂野暴怒令她恐懼自己會有生命危險,而且她根本不清楚他發怒的原因,也無法和他講理。

  但莉蓮新婚後寄給她的第一封信卻截然不是這麼一回事。瓊安冰冷的手指尋著了信件盒,取出她早巳讀過無數次、默記在心的信。當時莉蓮的字裡行間洋溢著幸福,充滿了對婚後新生活的期盼。

  瓊安展開信件,憶起了初次讀信時,為莉蓮衷心感到喜悅。莉蓮描述她在某次舞會裡遇見了她的丈夫──就在瓊安離開前往意大利數個月後。

  ……噢,他站在那裡,我所見過最俊美、出色的男人,就像妳最喜歡讀的希臘神話裡的太陽神。他剛剛由半島戰爭回來,腿上受了傷,復健完後回到社交界──也因此過去我們從不曾見過面。妳能夠想像嗎?我們的目光相遇,就這樣認定了彼此!

  當時我甚至不知道他的身份。妳可以想像我的驚訝,當我得知他不但是個侯爵,而且家財萬貫──絕對是全英國最有身價的夫婿人選!

  我們在一個月內結婚!現在是四月了,我們來到了倫敦。這裡就像天堂一樣──我會在另一封信裡描述倫敦的社交季。契爾認識每個人,我們到處受到熱烈的歡迎。妳無法相信成為侯爵夫人有多麼氣派──它太過美好得不像是真的,在每一方面。正如我說過的,契爾無所不知──噢,寫這種東西應該會令我臉紅,但我太過幸福得顧不及女性的嬌羞。

  他甚至比我想像中的更為完美。他不只擁有俊美的容貌,而且親切體貼,愛護我無微不至。他喜歡買禮物給我。除了爸、媽為我購置的新裝外,現在我又擁有一整櫃昂貴的新衣服!至於他送給我的珠寶──那真是多得難以置信!我擁有一整組毫不遜於女王的翡翠和鑽石組,還有項鏈、耳環,搭配的手鐲和戒指,貴氣十足。媽為了我驕傲不已。儘管出麻疹和錯過生日舞會兩項災難,我的婚姻可以說是年度的盛事!

  對了,妳一定得來參觀衛克菲莊園。我無法想像比它更雄偉的屋子了。它真的好大──對只有兩個人而言太大了。自然地,它有許多僕人,不過我會盡快讓它充滿了賓客,尤其是在我們無法去倫敦的期間。畢竟,如果妳無法讓妳的朋友和親戚印象深刻,擁有再壯觀的豪宅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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