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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頁     凱薩琳·金斯利

  「那個傻女孩根本不會騎馬,」板板道。「她為什麼要騎上特維利爵爺的馬?莉蓮痛恨馬匹。」

  「她要來追我,」契爾跪在瓊安面前。「我告訴她我想要離開。我得知了真相,吾愛,就在妳離開後不久。稍後我會再告訴妳,重點是,我趕來找妳,而莉蓮起了瘋狂的念頭,認為她可以阻止我。她勉強騎出約一百碼,就撞上了樹枝。」

  瓊安閉上眼睛,彷彿可以抵擋如海濤般襲來的罪惡感。如果不是她,莉蓮仍然會活著。如果不是為了她,契爾絕不會要求離婚,莉蓮也不會騎馬追趕……

  契爾握住瓊安冰冷的小手。「瓊安?妳瞭解這所意味的嗎?」

  她睜開眼睛,在淚霧中看著他摯愛的面容。「是的,」她的喉嚨緊繃,幾乎無法開口。「這意味著你失去了妻子,邁斯失去了母親。」

  「這意味著我們可以結婚了。」他溫柔地道。

  「不,」她的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這實在是太諷刺了,她離開他是因為他無法娶她,但現在他是自由之身了,她卻無法擁有他。「我無法嫁給你──現在比過去更不可能了。」

  「為什麼?」他皺起眉頭。「老天,為什麼?」

  她抽回手,覆住他摯愛的面容,試著吞下熱淚。「因為──因為嫁給你將會是最大的錯誤。」

  「為什麼這麼說?」他困惑地道。「莉蓮走了,她再也無法傷害我們了,瓊。」

  「契爾,你不明白嗎?我必須為莉蓮的死負責。如果不是我,她仍然會活著。我奪走了她想要的一切,我害得她無法在衛克菲重新開始──她要的只是你的愛,她的孩子的愛,但我偷走了這些,正如她所說的,」她以手覆唇。「為了愛我,你向她要求她最無法忍受的離婚,而她也因此死了。」

  「瓊安,瓊安吾愛,妳必須聽我說,」他以指溫柔地拂過她的面頰。「請聽我說。」

  「不,」她呻吟道,別過頭去。「不,沒什麼好說的。如果我夠堅強得留下來,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妳錯了,親愛的,我知道妳為什麼會這麼想,因為我也曾對自己做出同樣的事情,但妳真的錯了。」

  板板站起來。「我出去外面一下。好好聽他說吧,瓊安。」

  瓊安聽到房門柔聲關上,留下她和契爾獨處──世上她最愛的男人,以及她腹中孩子的父親。「拜託,契爾,」她低語。「我認為你最好離開。無論你怎麼說都無法改變事實,莉蓮死了,如果我們有絲毫的榮譽感,我們就不該結婚。」她低下頭,淚水如珠串落下。

  「瓊安,」他平靜地道。「不久前,妳還告訴我不該用錯誤的罪惡感來毒化自己。一度我用罪惡感鞭笞自己,怪自己害死了我的部下,怪自己活了下來,深信我赴死才是榮譽的做法。」

  他執起她的手,摩挲著她的掌心。「妳強迫我看清楚那是無意義的,我的罪惡感並無法喚回那些人,真正的不榮譽是沒有珍惜活下來這項奇跡。我明白到上帝的旨意不是我們所能掌控的,祂決定給予或奪走也不是我們可以質詢的。我們只能夠接受,並且盡力而為。」

  瓊安深吸口氣,驀地想起了麥克神父曾經說過的話。

  上帝的旨意不是妳能夠瞭解的,孩子。妳只能夠接受。

  她以手覆眼,無法開口。

  「莉蓮死了,那是事實,但妳沒有責任,就像我一樣。吾愛,她為自己的人生做出了選擇,由最早她決定假扮妳去欺騙亨利,直到最後她騎上一匹明知道自己不會駕馭的馬──還不包括她做過的其它蠢事。」他重重歎了口氣。「對她的死,我深感遺憾,但我甚至無法恨她帶給我們的痛苦,因為不管怎樣,她總是給了我邁斯,而且間接將妳帶到了我的身邊──我生命中最珍貴的兩個人。」

  瓊安將面頰埋在他的肩膀,臉龐痛苦地扭曲。「她──她走了,契爾。」

  「是的,但正如雷恩指出的,她終於獲得了寧靜,天知道那是她這一生中從不曾擁有的。在騎馬趕來這裡的路上,我想了許多。我認為從許久以前,莉蓮就被對妳的嫉妒心吞噬了。」他握住她的手,給予安慰。

  「仔細想想,瓊。她從小就被寵壞了,父母對她關愛得無微不至,將她捧成了小公主。我猜任何對待她不符合這項期望的人都會被視為敵人──像是妳。」

  「但──但我一直深愛著莉蓮,全心全意寵著她,」瓊安抬起頭,困惑地看著他。「我和其它人一樣犯了寵壞她的罪,為什麼她會視我為敵人?」

  「因為妳的存在本身對她就是威脅。妳擁有和她相似的容貌,卻比她更美麗、更有才華。」

  瓊安迷惘地搖頭。「但莉蓮比我風趣活潑多了。每個人都愛她──她明知道我和她比較下相形失色。」

  「妳仍不明白嗎,瓊安?莉蓮就像蝴蝶,到處飛舞,從不曾停留片刻。她根本毫無內涵,但妳不只有副好腦袋,而且妳的心、智能和才能都遠勝過她。」

  「莉蓮才不在乎所謂的才能或智能。她關心的只有社交活動和地位,而且她一再嘲弄我在這方面的無能。」

  「當然,她會竭盡所能地貶抑妳,因為她明知道自己比不上妳,吾愛,她保護自己的方式就是一再詆毀妳。她毫不在乎妳對她的愛──那只使得妳在她的眼裡成為了徹底的傻瓜。愚笨、好騙的瓊安!」他柔聲輕笑。「然而妳卻是能夠聽到雪的聲音的人。」

  瓊安茫然地看著他。「雪的聲音?」

  「是的,妳記得妳重病在床時,邁斯為妳畫的圖嗎?他畫出了他的心情和感受,就像妳教他的。我由那張畫裡學到的或許比我過去二十年來都多,」他執起她的手,親吻她的指尖。「像莉蓮那樣膚淺的人怎麼可能不嫉妒妳寧靜的美,妳的溫柔和多情?比起妳,她就像是模仿的劣質品,而且她也清楚得很,吾愛。」

  「契爾,」瓊安哽咽道。「我傷害了她──我嚴重地傷害了她。你能夠想像在她回到衛克菲後,瞧見小邁奔向我的懷抱,而不是她時,她的感受嗎?還有你為我辯護,坦白說出對她的看法?在她生命裡的最後一個小時,你為了我捨棄她──難怪她會做出那樣的蠢事,並因此送命!」

  「一如我說過的,她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她的結局只能說是由自作自受。我們為她感到難過,但如果我們因此捨棄了幸福──更別說是邁斯的,那就太愚蠢了,瓊安。小邁需要妳,還有衛克菲的僕役也需要妳──在妳離開後,他們簡直是一片愁雲慘霧。」

  瓊安筋疲力竭地倚著牆。「但你仍得為莉蓮服喪一年,而且我不能待在你身讓──那會造成醜聞,契爾。」

  「我無意再為她服喪,」契爾道。「一次就已經足夠了。」

  瓊安震驚地看著他。「你不可能是說認真的!就算你沒有那個心,你仍得遵守禮儀。」

  「我該死地毋須遵守任何事,」他緊繃地道。「雷恩和狄納森已經將她的屍身移入墓穴──過去十七個月來,世人認為她該在的地方。僕役已發誓守口如瓶,我不認為有必要將莉蓮詐死的事說出去,讓世人知道過去十七個月來,她一直生活在罪惡中──但那是另一個故事了,我會在我們回家的路上告訴妳。」他頓了一下,握緊她的手。「妳願意跟我回家嗎?」

  瓊安已無法反駁。契爾將一切都考慮到了,讓她無法再反對。她拭去淚水,仰望著他美麗、焦急的黑眸。

  「是的,我會回家。」她顫抖不穩地道,心裡滿溢著幸福。她綻開個迷濛的笑容,低頭看著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板板一直擔心我會將孩子撫養成意大利人。」

  他怔愕地望著她。「瓊,妳懷孕了?為什麼我問妳時,妳不告訴我?」他的語音沙嗄。「我一直在祈禱!」

  她埋在她摯愛的胸膛前,推開他的外套,聽著他的心跳。「當時我真的不知情,直到你提及了這個可能性,當我確定後,我認為我不能再給你添麻煩,你要心煩的事已經夠多了──還有醜聞要考慮。我認為最好的方法是依照原定計劃離開。」

  契爾親吻她的額頭。「算了,我們在馬車內再談──等妳好一點,能夠出發之後。」

  她點點頭,埋在他的胸前啜泣了好一晌,而他只是靜靜撫弄著她的發,讓她哭出所有的傷痛。

  「我已經好多了。」她最後道,抬起頭,而契爾也已經準備好手帕等著她。

  她忍不住笑了。「我愛你。」

  「我該死的希望是如此,」他拭去她的淚水,將手帕遞給她。「讓我們回家吧,吾愛。邁斯在等著我們。」

  那是瓊安唯一需要的誘因──邁斯和衛克菲,狄納森、瑪格、溫蒂、雪玲、克利和圖比。他們全都會在家裡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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