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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頁     凱薩琳·金斯利

  「夠了!」契爾吼道。「我不容許妳這樣子說她!妳甚至不配和她待在同一個房間!」

  「不配?」莉蓮的杏眸瞇起。「讓我提醒你這一點,你或許幻想自己愛上了她,但我才是你的妻子。這是你無法改變的事實,而我絕不會容忍她待在我的屋簷下片刻。你必須要放棄你的情婦,契爾。」

  契爾看起來像要朝莉蓮撲去。「契爾。」瓊安驚慌地道,迅速來到他身邊,按住他的手臂。

  「莉蓮,回妳的房間,」他咬牙切齒地道,魁梧的身軀憤怒得顫抖。「我是說真的。在我動手殺人之前,滾離我的視線。」

  莉蓮高傲地揚頭,滿懷恨意地望了瓊安一眼後,用力甩上房門離開了。

  契爾長吐出口氣。「謝謝妳,剛才我差點就要動手傷人了。」

  「契爾──噢,契爾!」她以手覆臉。「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事情怎麼會變得這樣?」

  「我毫無概念。她就那樣突然出現,編一套我一個字也不信的故事,但我也不知道真相為何。」

  「莉蓮告訴了你,她這一年半來都在哪裡嗎?」她問,仰望著他。

  契爾很快地描述了莉蓮所說的經過。「告訴我,妳覺得這一切合理嗎?」

  「不,一點也不。她究竟以何維生?為什麼選擇留在法國,明明她的母語是英語?為什麼她沒有想到要尋找她的家人?她一定知道他們會找她。」

  「任何有一點邏輯觀念的人都會得出同樣的結論,但莉蓮是沒有邏輯可言的。」

  「等等,我想到了。」瓊安突然道。「莉蓮臥病在床時,我曾經為她朗讀過一本書──她最喜歡讀的羅曼史。那是關於一名傻氣的女孩在路上遭到搶劫,頭部受傷。總之,為了某種愚蠢的理由,最後她到了法國,被一對同樣白癡的法國夫妻營救。一年後,她的記憶突然恢復,她回到了欣喜若狂的未婚夫身邊──我記得是一名英國公爵,後者認為她已經死了,這一年一直沉溺在悲傷中。他在夕陽的餘暉裡帶她到他的玫瑰花園,村民夾道歡呼。他宣誓永恆不渝的愛,從此以後,兩人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契爾怔視著她。「妳不可能是說真的。莉蓮這十七個月的經歷,全是由一本爛情節的書裡照抄出來的?」

  「似乎正是如此。她或許由同樣的書裡學到了假冒我去見亨利的招數。」

  「我的直覺是對的,」他揉著下顎。「她一直在編造謊言。妳認為有關她在法國的那部分也是編出來的嗎?」

  瓊安困惑地搖搖頭。「我不確定。如果說她利用客棧失火詐死,我猜她必須到很遠的地方,以免被認出來。但是法國?我不認為她一個人能夠做出那麼勇敢的事。」

  「妳很清楚莉蓮從不曾一個人做過任何事,包括穿衣服在內。如果不是我瞭解她,我會以為她和某個熱情的愛人私奔,認為那是浪漫的極致,但我們都知道莉蓮對房事的看法。

  「但她究竟是去了哪裡?妳認為她有可能真的因為驚嚇而失去記憶,被某位善心人士收容,但決定加油添醋一番,讓它聽起來更富戲劇性?她不肯提供我確切的人名或地名,說她全都忘了。我不知道該從何處追尋真相,但我瞭解莉蓮,我猜測實情絕不會很漂亮。」

  「契爾,」瓊安緩緩道。「你不是告訴我雷恩戰時曾在政府的情報部門工作?」

  他的眼神一亮。「對了!我會立刻修書一封,尋求他的建議。謝謝妳,親愛的瓊安,這一刻我似乎無法清楚地思考。」

  「你遭到了極大的驚嚇。」她簡單地道。

  「噢,瓊……」他擁她入懷,緊緊摟著她,彷彿可以藉此保護兩人免遭傷害。「吾愛,我真的好抱歉,好抱歉──」他的聲音破碎。「我感覺自己像是處在噩夢裡,隨時會醒來,一切又會如同往常。真正的夢魘是,我很清楚自己是清醒的,而且我們再也無法回去了。」

  「我知道。」瓊安溫柔地脫離他的懷抱,後退幾步,感覺她的靈魂似乎被撕扯成千萬片。「我想我們得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莉蓮是對的──我不能留在這裡。」

  契爾以手覆臉。「這太瘋狂了──徹底的瘋狂。」

  瓊安衷心同意,但她也知道從此刻開始,一切都變了。契爾是已婚男人。她低下頭,納悶她要怎麼找到力量離開他。「我想我最好回意大利。」她道,感覺心裡像是被插了一刀。

  「意大利?」他來到她面前,溫柔地按住她的肩膀,托起她的下顎,直視著她。「吾愛,一定還有其它的解決方法。上帝,我需要妳,但小邁更需要妳來捱過這次的災難。妳想如果妳就此自他的生命中消失,將他留給他的母親照顧,他會變得怎樣?」

  「我不知道,」她低語。「我不知道,契爾。我只知道我不能待在這個屋子裡,我無法忍受每天看到你,卻無法擁抱你、親吻你,甚至和你一起歡笑。我們再也無法回到那樣。」她以手覆臉,淚水再也抑制不住,傾瀉而出。

  「瓊,我的瓊,不要哭,求妳不要哭。」他的語音沙嗄。「我無法忍受這對妳造成的傷痛──我對妳造成的傷痛。」

  「這不是你的錯,」她哽咽道。「你和我一樣痛苦,但最痛苦的是,我無法拭去你的傷痛──我們的傷痛。我們無法改變已成定局的事,只能設法活下去,契爾。」她睜開眼睛,瞧見他一臉的痛楚。

  他跌坐在座椅裡,以手覆臉。「沒有了心跳,又要怎樣活下去呢?」

  她的心如遭刀割。「不要這麼說──求你不要。」她呻吟,死命握緊雙手,克制著不去撫弄他濃密的黑髮,或是將臉龐埋在他的頸項,攝入他熟悉、迷人的男性體味……

  他已不再屬於她──她已失去了所有碰觸他的權利,以及愛他的權利。

  她來到他的對面坐下──曾經是她的椅子,在此她曾度過許多快樂的時光,但也已經不再屬於她了。她軟癱在座椅上,心神俱創。「如果不是意大利,那麼呢?」

  他抬起頭,迷惑地看著她,虎目含淚。「妳說什麼?」

  「我要去哪裡,才不會離邁斯太遠,但又能和你保持距離?」

  「為什麼?上帝,不要將妳徹底自我的生命中割除。沒有這個必要。」

  「有的。」她迫切地想要讓他明白。「我無法在見到你後,還能夠克制自己的愛意。我無法說謊,無法偽裝──也不想要。你不明白嗎?我們不能再見面了。」

  他凝視著她良久,對她的愛意明白寫在眼裡,彷彿實質碰觸到她。她咬緊下唇,制止自己哭出來。

  「瓊安,」他平靜地道。「我可以做到妳所要求的一切,只除了一件事。雖然我被迫和妳分開──天知道我要怎麼辦到──但妳會永遠存在我靈魂的血脈裡。沒有了妳,我只是一半的自己,而且剩下的一半全是對妳的愛意。不要要求我停止愛妳,因為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她越過桌面,顫抖的指封住他的唇。「不要再說了,」她懇求道。「我們不能對彼此說這種話──再也不能。」

  他望著她,唇角抑鬱。「那麼再聽最後一次吧,」他低語。「我會永遠愛著妳。」

  「我也是,」她哽咽道。「我──我必須走了。我答應邁斯會去找他,但我不知道該告訴他我要去哪裡。」

  「告訴他妳暫時搬到孀妻的屋子,」他低頭望著橫擱在桌面的手。「告訴他妳仍然會每天陪他騎馬,妳不會拋棄他。瑪格可以每天帶他去見妳,它距離莊園只有一哩。我發誓我不會再去見妳──如果這是妳所希望的。」

  她以拳按著額頭。孀妻的屋子?太近了但也太遠了。但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好。

  她點點頭,站了起來。「我會告訴他。」

  「謝謝妳,瓊安。」他柔聲道,短短的三個字裡涵義無限。

  「在這團可怕的混亂裡,沒有什麼好感謝的。」她沒有看向他,淚水模糊了視線,心痛得無法承受──而且這份痛楚恐怕是永遠無法癒合了。

  第十八章

  在那一段漫長無盡的白日裡,瓊安祈禱著夜晚的來臨,好可以入眠和遺忘,但在漫長的夜裡,她又祈禱著白日,好逃脫夢境的折磨及浸濕枕頭的淚水。她不確定白天或黑夜何者比較糟,然而最終它也不重要了,每一刻都同樣的痛苦,就像有刀子插在胸口,而她的心仍然固執地跳動著,她仍然得呼吸。

  她唯一的慰藉是下午和邁斯的騎馬,但他卻更加提醒了她所失去的,因為他永遠也無法屬於她,就像他的父親一樣。

  她望著坐在櫻樹下畫畫的邁斯。

  「瞧,安安。」他遞出繪圖板。她放下自己的畫,仔細看他的素描。她可以清楚看出他想要傳達的:「番瓜」在櫻花林裡吃草,「帕卡」伏在樹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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