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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林千色

  難道他忘了他曾對她做過什麼?別開臉,胭脂用實際行動來表達她的不滿。

  駱子言深深歎息,輕輕掠開她額前的一縷髮絲,動作輕柔的像是寵溺。

  「素梅,別這樣。」他輕道,語氣溫柔。

  她的心在這瞬間立時被軟化了,眼眶悄悄濕潤。她竟是禁不得他一絲溫柔相待啊!只要他一點點的柔情以待,她可以忘記一切的傷害。

  靠坐床頭,駱子言把她拉入懷裡,讓她靠在胸前,用雙臂牢牢環住她的纖腰,感覺她的體溫與氣息,感覺她依舊在他懷中,沒有離去。

  渾身沒有一根不痛的骨頭,酸軟的令胭脂沒有力氣拒絕他的擁抱。

  「還疼得厲害嗎?」他在她耳邊低問。

  撇過臉,拒絕他的關切,冷冷嘲諷,「少來貓哭耗子了,我沒死,你很失望嗎?」

  駱子言心疼地擁緊她,臉頰貼上她的,低語:「你昏迷的時候,我餵你吃了凝神鎮痛的丸藥,放心,等明天你就不會疼了。」

  胭脂默然了。他到底想怎樣呢?先是不問青紅皂白廢了她的武功,此刻又這麼溫柔地待她,再度勾起她不該有的妄想。

  好累!她閉上眼,靜靜感受身下傳來他的心跳與體溫,那硬邦邦的胸膛堅實而溫暖,規律的起伏著,散發著讓她眷戀的氣息。

  「素梅,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慶幸我娶了你。如果此刻我懷裡的是其他的女子會是如何呢?我無法想像。」臉龐枕在她的肩頭,他低聲呢喃,聲音輕柔的生怕驚擾了她。

  他的聲音裡泛著濃濃的柔情,胭脂聽出來了,但她更搞不懂他了。眼前的這個男人,是萬千矛盾的組合,反覆無常的可怕,只怕這個世間是沒人有本事弄懂他了。

  算了,她只要能伴在他身邊,用她有限的生命盡情地愛著他就足夠了,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

  只要這一刻能倚在他的懷中,得他溫柔相待,那她就是世間最幸福的女子。

  明日,她不願想也不敢想。

  ☆☆☆☆☆☆☆☆☆☆  ☆☆☆☆☆☆☆☆☆☆

  接下來的日子,幾乎可以算是胭脂懂事以來最快樂的日子,自從那日服下了化功敵後,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虛弱,鎮日虛虛軟軟的,打不起精神。

  駱子言放下了所有的公事,終日伴在她的身邊。

  若是他的長伴要用週身病痛來換取,那她願意一世與病魔相伴;縱使這短暫的幸福要用一世的痛苦與辛酸來交換,她也甘之如飴。

  斜斜倚在榻上,身上擁著軟軟的錦被,床下燃著火盆,熏得一室皆暖。

  駱子言坐在桌前批閱早已堆積如山的帳本。

  怔怔看著他俊朗堅毅的側面輪廓,胸房下的心沒來由的緊緊一抽。

  她的日子不多了,這麼靜靜與他相伴的日子還能過多久呢?心中一陣痛楚,止不住咳嗽起來。

  駱子言忙走過來,坐在床沿,心疼地察視。

  「怎麼?還冷嗎?要不我叫小雨再端個火盆進來?」

  她喘息著搖頭。「不,我不冷,只是一時岔了氣。」

  輕撫她蒼白憔悴的容顏,他的眼裡閃著心疼與自責,若不是他,她也不會落得如此境地。為什麼他就不能好好待她呢?

  「素梅……」他欲言又止,有說不出口的悔疚。

  胭脂握住他的手,貼著自己的臉頰緩緩摩挲,溫婉淺笑,配上她蒼白憔悴的臉色有種淒切的美麗。

  「你不要這樣,我沒事,調養個幾天也就好了。」她安慰他。她這身子還能有好得了的那天嗎?

  「不管怎樣,我不准你離開我。」把她的素手拉到胸前,緊貼他的心口,他說的咬牙切齒,像在立誓。

  人終有一死,更何況她早知將會面臨的結局,能在這段時光有過傾心愛戀,她已無悔。雖無法承諾他什麼,但她仍是微笑應承,「好,除非你不要我,否則我絕不會主動離開。」

  聞言,駱子言動容的笑著,把她擁進懷中。「這一輩子,不論生死,我絕不放開你,永不!」

  胭脂在他懷裡抬眼看他,在他一向淡漠的眼睛裡,捕捉到一抹溫柔的疼惜與眷戀。原來,他也有這麼溫柔的表情,仿如冰雪消融,恍似春風拂過大地,一地皆春。

  想起他在梅林中小木屋對著林絳雪靈牌時的溫柔神色,她仍是按捺不住地問:「若我死了,你會惦記著我,像惦記林絳雪一樣嗎?」

  聽聞「林絳雪」三個字,他像被踩到尾巴的老虎,表情立時就變了,似是混雜了痛惜、懷念、侮疚……種種情緒。

  他放開她,站起身,任她跌扑在床上。

  要不是他,絳雪也不會死,可是除了懷念,他還能如何補償絳雪呢?對絳雪的愧疚就像一條毒蛇,盤踞在他的心上擾得他日夜不得安寧。這是一道永不癒合的傷疤,容不得任何人碰觸。

  對素梅的好已令他深覺對不起九泉之下的絳雪,所以他對她忽冷忽熱,時而殘酷,時而溫柔。此刻絳雪的名字從她口中吐出,立時激起他暴怒的反應。

  痛苦的閉上眼又睜開,他對著胭脂疾言厲色,「雪兒已經死了,為什麼你還是不能放過她?你已經是我的妻子,她還能跟你爭什麼?為什麼你也像其他女人一樣永遠不能滿足?」話落,他忿忿地離去。

  「砰」的一聲,房門被狠狠甩上,驚得胭脂渾身一震。

  林絳雪,無論歲月如何消逝,她永遠是他心頭最深的痛楚、最深的傷痕,永遠不會有結痂癒合的那天……淚,不斷滴落在鮮紅的錦被上。

  終於清楚地意識到,她永遠也比不上林絳雪在他心中的地位。

  給了他完整的心,她卻永遠無法得到他最真的情。

  第六章

  胭脂迅速地憔悴了,消瘦的速度令人心驚。短短一個月之間,她的身子時好時壞,嚴重的時候甚至虛弱的下不了床。

  除夕夜她就在病榻中度過了。

  這些時日,駱子言最常做的事就是伴在她的床前,深深地凝注著她,眷戀的目光在她身上糾纏不去。

  「林絳雪」這三個字對他而言是禁忌,是挑釁,她也不再固執地非要與這縷早已消散的幽魂較短長。

  還有什麼好爭的呢?今日的如花容顏,他日不仍是被一抔黃土掩埋?人生在世,本就是痛苦多於歡樂。

  只有此刻的溫柔才是最真實的。現在伴在他身旁的是她,得他溫柔相待的也是她,她又何苦去計較在他心裡到底是在乎誰多一點?

  其實只要她不故意惹怒他,不刻意提起「林絳雪」,他對她仍是極細心溫柔的。

  這一日,城中的綢緞莊傳來消息,有些極重要的事務須他親自處理。

  在她鬢角印下一吻,交代著要她好好休息後,他才戀戀不捨地離去。

  他走了,孤清的房中滿是令人難耐的寂寞淒清。

  黃昏了,他仍是沒有回來,胭脂放下手中的「淮南子」。

  「小雨,扶我到園子裡走走,我想看看落日。」

  「是。」

  小雨放下手中的女紅,扶著胭脂往庭園裡去。緩步走在園中,夕陽斜照,春天的氣息正悄悄瀰漫,枝頭都綻起了綠芽,美得像一幅畫。

  胭脂在一株柳樹下駐足,小雨也跟著立定。

  明知不該問,但她仍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小雨,你知道林絳雪的事兒嗎?」

  小雨訝異地望著她,反問:「絳雪小姐,她不是少夫人你的表姊嗎?她都已經過世十幾年了,少夫人怎麼突然問起她呢?」

  胭脂聞言驚異地睜大了眼,林絳雪居然是阮素梅的表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林絳雪已死了十多年了,而阮素梅與子言是指腹為婚的,他們之間到底有著怎麼的一段過往?

  隱約間,她覺得自己與他們有著微妙的聯繫。到底是什麼呢?被她遺忘的的過去與他們三人間到底有著什麼聯繫?她直想的頭疼。

  胭脂撫著額際,輕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小雨,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是,那少夫人你自己小心。」小雨躬身退下。

  胭脂倚著的柳樹尖傳來一點輕響,風聲瑟然,一道青影出現在她面前。

  訝然抬眼,胭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乍然出現在她面前的男子健碩英挺,一身凝立如山、目空一切的氣勢,俊美的五官冷硬駭人。其眉宇間彷彿不帶任何七情六慾,隱隱透著一股死亡的氣息,他的出現,使得空氣中激盪起一股冷凝的氣流,令人不禁聯想起傳說中的死神。

  「大師兄?」

  「胭脂。」凌劍冷冷開口,倨傲、清冷的眸中卻仍是洩露出乍見佳人的喜悅。他可以對任何人無情,獨獨除了自小一起長大的她。若是世間真有宿命的話,那她就是他的宿命。

  她瘦了,憔悴的幾乎讓他認不出她,一雙晶亮的眸子深深陷了下去,滿佈經情愛洗禮的憂鬱。那個叫作駱子言的男人一定錯待了她,竟將他恨不得捧在手心裡珍愛的女子,傷成如此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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