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嗤笑一聲。「鳳舞陽,你想要裝蒜,也得要裝像一點,居然敢說忘了自個兒是誰!」怎麼,她瞧出他的怒氣,所以打算無所不用其極地裝蒜到底?
來不及了,他早看穿她的詭計。誰都知道溧陽縣的鳳呈洋行裡有個行徑詭異的千金,滿腦子古靈精怪,想了一堆詭計,就為了要對付龍騰洋行。
放眼宣城郡,位於青陽縣的龍騰洋行一直是全郡之冠,而位於溧陽縣的鳳呈洋行,則是不斷想要得到龍騰洋行的龍頭位置。
不管龍騰洋行追加什麼物品,鳳呈洋行立即跟進,簡直就像是槓上了一般。
然而以往再怎麼爭,也只是生意上的爭奪罷了,想不到這次鳳呈洋行為了要贏得一年一度的龍舟大賽,居然不惜將唯一的千金推進江裡,害得他為了救她而放棄奪標……
為了救人,龍舟大賽輸了便罷,然而當他一見著她的臉卻是勃然大怒,若不是江畔人潮洶湧,他恨不得再把她推進江裡。
該死,居然讓他著了道!可又有誰猜得出他們的心腸居然如此狠毒,只為了能在各方面勝過龍騰洋行,居然出此下策,真是教他不齒!
「鳳舞陽?」她把眉皺得更深了。「你說的人是我嗎?」
「再裝下去就不像了!」龍顓予怒喝一聲,見她不解地抬眼,怒焰更甚。「鳳舞陽,怎麼,如今詭計得逞了,便打算裝傻?何不坦白?」
「我又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要我坦白個啥?」哎呀,是瞧他的皮相好,她才對他客氣,怎麼他當福氣了?「這位公子,我連你都不識得,甚至我自個兒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你說這話,到底要我怎麼辦?」
沒瞧見她正煩著?她想不起自個兒的名字耶……她多可憐,莫名其妙被人給推下了江,一醒來便又讓人質問……她到底是招誰惹誰啊?
「哼,那我問你,你站到江岸邊幹什麼?」龍顓予壓根兒不信。
他自然是不信,他可是著過她的道的。記得去年他遣船往西域購買香料,鳳呈洋行卻早一步將香料的供貨商全都買斷,分明是存心欺他、斷他生路!倘若不是他精明,轉往他處購貨,豈不是要砸了招牌?
聽說這主意是她出的,而鳳呈洋行還為了那一件事大肆慶祝呢!
幹什麼?她又愣住。「我不知道……」
她隱隱約約記得江畔很吵,好似有什麼慶典,吵得她耳朵都快要聾掉了,但是她卻不記得自己去江畔到底為了什麼。
「還裝蒜!」龍顓予怒喝一聲站起身,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陰沉地瞇起。「鳳舞陽,是你逼人太甚,也怪不得我了!」
「喂,你要講道理啊!我到底做了什麼事,非得要你這麼火大不可?」她委屈極了,扁了扁嘴,嘴上不饒人。「你說誰是鳳舞陽?我又不認識,你別趁我想不起自個兒是誰就給我隨便安上罪名,我可不依!」
真是的,到底是誰推她入江的?讓她找著,非打斷腿再抽斷筋不可!
「你還狡辯?」他冷譎地勾笑。「你或許不識得我是誰,但我對你可是一清二楚,你甭想要假裝失憶,再裝蒜下去,我是由不得你的!」
她以為他會放了她嗎?她耍把戲時都不會心軟了,他還有什麼好心軟的?
「喂,我真的不記得自個兒是誰,你相信我啊!」莫名其妙!早知道會被這種男人救起,她倒不如乾脆溺死江底算了。「況且,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誰,我更不懂你到底是在氣什麼!」
「不知道我是誰?」龍顓予冷冷打斷她。「好,我就讓你知道!」
「說啊!」報上名來,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她會記得的。
「鳳舞陽,我是龍騰洋行的少爺龍顓予,這兒便是龍家宅子,從今天起……」
他勾唇笑得連眼角都彎了。「一年內,你將是我的丫鬟,沒有我的允許,你哪裡也不能去!」
總算知道他是誰了,然而她卻沒有露出他預期的神態--沒有震愕,更沒有驚詫,只是用一雙剔亮的眸子微惱地瞅著他。
難道她真的……不,這丫頭工於心計,絕不能教她給騙了。
「你憑什麼?」混帳!她不吭聲,他當她死了?
「憑我救了你一條命!」他笑得冷邪。
彷彿一道雷轟的一聲落在她嬌嫩的身子上,教她搖搖欲墜……
「一年?」她能不能立刻再跳回江裡去?
第一章
初亮,外頭雞鳴漸起,龍府下人房裡有了小小騷動。
「喂!舞陽,該起來了,再睡的話肯定會挨罵的。」
鳳舞陽大字式躺在下人房的通鋪上頭,任由身旁的璧兒又推又擠的,依舊文風不動,睡得香甜極了。
「鳳陽,再不快點上工,你今兒個的早膳肯定又沒著落,屆時可不要又叫我得分你一些。」璧兒見她像是睡死了一般,再回頭睇著其它丫鬟都魚貫往外走,隨即也翻下通鋪。「我不管你了,省得陪你一道挨罵。」
鳳舞陽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子,半瞇著眼盯著破舊的天花板,靈活的眼珠子一轉,睇著身上一身青布麻衣,她便又疲憊地不想動了。
嗚嗚,欺負人嘛!
她連自個兒到底是誰都不曉得,明知道她無處可去,明知道她即使有家也歸不得,便故意欺負她;討什麼人情啊!她又沒要他救她,是他自個兒自願的,救了人之後再討恩情……世間怎會有他這般混蛋的男人?
鳳舞陽可憐兮兮地爬起身,渾身酸疼得讓她幾乎下不了通鋪。
他根本就不是好心收留她,而是打算虐待她至死!見她一身細皮嫩肉,還故意要凌虐她……
嗚嗚,她不甘心啊!就怕她至死都想不起自個兒是誰。
雖說他告知了她叫鳳舞陽,可這個男人詭計多端,天曉得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倘若他誆她呢?
嗚嗚,誆她也無妨,橫豎她也不知道鳳呈洋行究竟是在何方!
好可憐的她,不知道自個兒的姓名,不知道自個兒的家在哪裡,還被人莫名其妙地丟進下人房,差遣她做一大堆的雜事,甚至還不給她飯吃……
嗚嗚,擺明知道她無處可逃才如此欺負她,真是泯滅人性!
他甚至還要逼她簽下一年的賣身契……她到底是得罪他什麼來著?
她又沒要他救她,是他自個兒要救的……要不,把她帶回青弋江畔,再把她推回去不就得了?
她寧可陳屍江底,也不要遭人欺負又不得吭聲。
混蛋,到底是誰推她落江的?
別讓她逮著,要不,她非要把他剝皮斷骨、剮肉茹血不可!
「舞陽,你還不快點?逸總管要點人了,若是真沒早膳可用,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突地,外頭傳來璧兒好心的叫聲,她翻身坐起,感激地往房門口一探,便忍著酸疼無比的身子滾下通鋪,萬般艱難地抬起猶若千斤重的腿,努力地走出房門,到外頭的小石板廣場和一干丫鬟排成一列。
「算你動作快,要不然真是遲了,我可幫不了你。」璧兒見她跛著腳,好心地對她招手。
「好璧兒,我就知道你心腸好。」嗚嗚,她真是感動得涕泗縱橫哪!
她被人趕進下人房數日,就只有璧兒願意同她說話,甚至還會好心地喚她起床,見她無膳可用,更會在她乞憐之下分上一半;如此大恩大德,待他日她恢復記憶之後,定會加倍回報。
「別誇我了,倒是你,好歹也先洗把臉、梳妝一番,瞧你這般模樣,活似個瘋婆子。」璧兒見她一臉邋遢,不由得歎口氣。
「來不及了嘛!」是她叫她快些的,「我說璧兒,你若是有心要喚我起身,就該要再早個一刻鐘,讓我有點時間神遊一下再回歸本體,這樣子我才會清醒得快些,要不然我得要天天頂著一頭亂髮上工了。」
確實是不好看,她也察覺到了,但又能如何?
為了要用早膳,哪裡管得著自己一頭亂髮再加上一臉惺忪未醒的模樣?
「妳!」璧兒不禁氣結,原打算要罵她一頓,然而遠遠地見逸總管走了過來,忙挺直了腰桿,不敢吭聲。
「怎麼不說話了?」鳳舞陽不解地睇向她,見她動也不動的,索性又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突地有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微惱地側眼探去,母夜叉在瞬間變成了小老鼠。
「逸總管!」她乾笑欠身。
嗚嗚,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倘若她不識時務一點,豈不是要讓人給整死了?說不準死在哪個角落裡,都不會有人知曉哩!
虧她的性子能屈能伸,真是女丈夫一個。
「瞧瞧你,一臉邋遢。」逸壽嫌惡地鬆開她的手。「怎麼,又偷懶了?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一臉惺忪,甚至連自個兒的梳洗的工作都沒做好,真不曉得你這懶性子要怎麼伺候主子!」
「逸總管說的是。」她陪著笑臉。
無妨!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她不是君子,所以只要逮到機會,她非得要賞他一頓拳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