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了。雲裳,原來我還是不懂你,不懂你的心在想什麼?不懂你的情到底給誰?」
管浩仰的眼睛竟然微微發紅了。
畢竟這個刺激太強、太深了,她知道。熟悉了二十幾年的女孩,原來也只是自以為是的熟悉罷了。他竟然比不上才見面幾次的男子!這要他如何能接受?
「原來你早就和汪嘉駿有接觸,原來你一直在騙我!既然如此,我還能相信眼前這一切嗎?」
再也沒有心情和她討論是否繼續隱瞞她的真實身份——因為不再有意義了。畢竟情敵不止汪嘉駿一個,隱不隱瞞都不再重要了。什麼叫防不勝防,什麼叫心如刀割?這種痛苦是不能停止的夢魘。
管浩仰帶著傷心欲絕的眼神,深深地看了倪雲裳一眼,然後頹然上車,絕塵而去。
「你們台灣的男人都這麼容易激動嗎?」他知道剛剛那個是PIPE了,只是他和她對話含意超難的,什麼便不便、王家居的,他簡直是有聽沒有懂。
倪雲裳根本無心甩師父的鳥問題。
她只能蒼白著一張臉,望著管號的決然離去。
***
一大早起來頭痛欲裂。
倪雲裳並不是因為酒喝多了,而是一整晚都在想管浩仰傷心欲絕的眼神。她真的對不起他。
她今天一點都不想去上班,她是個罪惡深重的女人……
管號是她生命中烙印最深、相處最久,是亦兄亦友的男人。從小,他就知她、解她。她歡喜時,他比她更高興;她憂傷時,他比她更難過。他是她同甘共苦、互相分享最重要的夥伴,也是她度過低潮挫折、父母不能諒解之時,最重要的精神支柱。而今……連他都誤解她,這教她心頭活生生像割掉一塊肉。
也不能說是誤解,誤解只有對——李奧呀,這不是問題,她可以解釋,不能解釋的還是——汪嘉駿!
畢竟她對汪嘉駿有了男女之情,已經是不能否認的事實。這讓一向對她情有獨鍾、對她情深意重的管號,怎能接受?怎能安定?加上她又絕口不提,這不就擺明了自己的心虛?
所以,昨晚她和師父親密熱情的表象,當然教他不能聽得進去。她的表現的確令人感到動搖、無法信任了呀。
不,不行,這樣再煩也沒有用。
她一向是樂觀積極的倪雲裳,她會解決這一切的。她從小就喜歡郝思嘉的名言:Tomorrowisanotherday!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會挽回他們之間深厚情誼的,她會讓管浩仰瞭解體諒所有情況的,甚至有可能是關於……汪嘉駿?
想法已定,心情也好些了。奇怪,為什麼對管號,她調整自己情緒的速度要比對「王家居」快這麼多?難道她和「王家居」真的是所謂的「不是冤家不聚頭」嗎?
咦?李奧呢?
地板上只有涼被枕頭……他跑去哪裡了?
「嚕啦啦、嚕啦啦、嚕啦嚕啦咧——今天洗澡,要洗熱水;不洗熱水,洗不乾淨!哇咧——!」外國人的習慣總在早晨沖澡,她這才想到;更何況他又哼的這麼大聲,連這種洗澡歌他也會,他到底學到多少有的沒有的?倪雲裳憔悴的臉上終於有著一絲笑容,她跨過亂七八糟的地板,哪有給他這麼好命?等一下讓李奧自己收拾。
倪雲裳打起精神走進小廚房做早餐。
「哇!好香,好香!」師父衝了出來,看到她弄了一大盤看起來好好吃的食物:烤土司夾起司鮪魚生菜、太陽蛋和熱狗火腿水果沙拉,還有香噴噴的咖啡……噢!他在台灣,不但會玩得爽死,也會吃到肥死。
「拜託,你除了好香之外,沒別的形容詞呀?真是學藝不精,例如要說:這些美食看來好色香味俱全,真令人垂涎三尺呀等等,懂不懂啊?哇!你在幹嘛?」倪雲裳馬上驚聲尖叫:「拜託你也穿下衣服哪!」
李奧頭髮還濕漉漉的,露出濃密的金色胸毛,下半身只用大浴巾隨便圍住。乾乾淨淨的臉上,看來十分神清氣爽,性感迷人。
「雲裳,你幾時變得這麼保守呀?你以前不是看過我穿比基尼小泳褲?!」
「廢話!那是為了游泳。」東方女孩還是有趣多了,他忍不住又要香她可愛的小紅臉。
「你看起來比昨晚進來時的氣色好多了,我真怕連地板都沒得睡哩!的確是我了不起的弟女,不,弟子,振作的速度很快,真是名師出高肚。」
「是高『徒』啦!」
正在上了餐桌,瘋狂李奧又要大塊朵頤之時,電鈴聲竟然響了。怎麼會?管號對她還有心結,不可能是他……對了,一定是孟鈴鈴,她今天又沒去公司了,上次自己失蹤三天,她就每天都來找她。
「鈴鈴,你太誇張了吧,不過才早上十點多——」倪雲裳打開門,但是輕快的聲音倏然停止。
不,不可能!
怎麼、怎麼會是——汪嘉駿?
「雲裳是誰呀?」
李奧幾乎是光溜溜的,就邊走過來,邊吃邊喊……到底來者何人呀?
汪嘉駿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又看到了什麼?
一個只圍住下半身的性感外國男人,一頓飄著香味的豐盛早餐,一個穿著睡衣慵懶中帶著甜美笑容的女人,一個亂七八糟的房間……
老天,別再折磨我了。
他本來是今天一早就要把她找到頂樓好好談清楚的。因為他這段日子以來,每個晚上都是煎熬無眠的,他真的再也受不了了。他要鼓起勇氣打破上次他衝動「侮辱」她所造成的僵局,他要向她道歉他不可理喻的「條件」,他……
結果現在,他覺得自己又快要瘋了。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全部調適好,準備好好重得她的心,好好和她共創未來,好好……
結果現在——
「我還是太小看你了!」汪嘉駿兩道劍目狠狠射向那個渾身長毛的外國男人,以及她:「又是不一樣的滋味了?你實在是太厲害。怎麼樣?有比我,或是管浩仰,抑或是其他男人高明嗎?」
他的心理建設,在看到那個外國男人的一瞬間,全部分崩離析、消滅殆盡了。他的理智又被嫉妒狠狠燒光,他的猜疑又讓自己滿嘴刻薄了。
「克勞蒂亞,我現在可以確定你們台灣的男人,確實太容易激動了,難怪你們立法院真的好熱鬧,不時在打架嘛!這男人長得是帥斃了,但又來了,那種想殺了我的樣子,真是教人害怕又不爽。」
「沒錯,你是應該害怕!」
「天呀!他也會聽、會說我的……哇咧!你們台灣人全都是語言天才……耶穌基督!」這次不必輪到她提醒,他早就用手趕快遮住嘴了。
倪雲裳沒聽見師父在嘀咕什麼。她早就又被江嘉駿氣得快要暈眩,這男人又在輕蔑她、侮辱她了。
「請你出去,這是我家。」忍著,絕對要忍著。
「我當然知道這是你家,你可以帶回一堆老、少、黑、白的情夫回家!我萬萬沒想到我的身邊,就有女人是現代武則天。你了不起!還想搜集我嗎?應付得了我嗎?我可是最難纏、最貪得無厭的雄性動物。」汪嘉駿刻意一臉的色慾。
「你——」不行了。她覺得自己快要倒下去,但她還是硬撐說:「一個在大庭廣眾前風流,在女人堆中打滾的男人,還有資格教訓別人?你為何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咱們頂多彼此彼此,半斤八兩,你就少開尊口吧!你現在就給我滾!」
再也沒有力氣解釋了,太痛苦、太痛苦了。寧可日後生命中不再愛人,一輩子孑然一身,也不要再受這種罪了。
「我說完這段話,自然不再打斷你們的好事!」他激動地抓起她的手腕。
「你幹嘛!欺負人嗎?」李奧把雲裳的手搶了回來。
「會說中文?不錯嘛,追我們遊戲女王的男人們,水準幾乎都不差,除了施達昌那敗類是女王飢不擇食的例外……還有阿妹、小衣、克勞蒂亞……你的花名還真多,你自己可別弄混了。」
「汪、嘉、駿!你走——」她錐心地喊。
沒想到他竟然換了另一種口吻:
「本來……今早來找你,是以為自己想通了。不管過去,你有多少滄海桑田的經歷,只要現在及以後,你願意把我當成唯一……我就會滿足得瘋狂大叫,我就已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能再說:「但眼前的事實,只能告訴我該醒了,我沒有那麼大的力量改變你。我太自以為是,太高估自己有足夠的影響力及包容力。因為你是這樣的遊戲人間,你根本無法將一顆心完全給我、只全心全意愛我一個男人……我再努力也只是徒勞無功。如今我已經心灰意冷了,我再也無力承受這種折磨任何一次……我不能不放棄你了!」
倪雲裳聽到他突如其來的心聲告白,完全張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