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到異味,一股不妙的感覺竄進穆佑嵐心房。
發覺她越玩越起勁,整個房間也充塞著熱氣,穆佑嵐終於忍不住頭去看個究竟。
她——
穆佑嵐瞠目結舌,不到半秒,他就瘋狂地撲向火堆,要挽救被送進火堆的紙張。
不可以!那是他的罪!誰也不可毀!
游心澄眼明手快,搶在他貼近火堆的前一秒,把他的身體壓在地上,用洛湘送給她的銀針往他的穴位刺去,令他動彈不得。
「放開我!」穆佑嵐絕望地吼著,竭力掙扎,奈何被銀針對穴,使不出半點力氣,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化成灰燼。
刺鼻的濃煙嗆得兩人睜不開眼,淚水直竄。
臉上的淚流著,心內的淚更無法抑制地流著,可兩人流著的是不一樣的淚。
不可以讓他再沉淪下去,他已自虐得太久了,任由他無止境地自我壓抑,終有一天他會崩,她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絕不!
直到燒盡了一切,游心澄才鬆開對他的束縛。
恢復自由的穆枯嵐想也不想,伸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啪!
他呆住了,瞪著自己的手,他的腦海只有一片空白。
他打了她?
而她並沒有避開,她怎麼沒有避開?
吃力的轉過臉,看到的不是平日活蹦亂跳的小妮子,是一個他狠心打傷,倒在地上擦拭傷口的女子。
他究竟做了什麼?
「氣消了沒有?」游心澄擦去嘴角的血跡,若無其事的站起來,臉上又漾起甜美的笑容。
「為什麼不躲開?你不可能避不過的!」她的釋然引起他的怒火,忿忿地吼問。
她不應該報以微笑,她應該以牙還牙教訓他的卑劣,她為什麼要從容以對?
她一定是有意的,要加重他的罪孽!
「你不是一直想打倒我嗎?現在如願以償怎麼不高興了?」她一臉莫名其妙,大惑不解。
凝著印上五道深深指痕的小臉,他怎麼能高興起來。
他心痛,再不願承認,他也無法忽略那腐心蝕骨的痛 楚,原來他的心還有痛的感覺,他的心不是在出賣靈魂的 同時一併賣掉了嗎?
苦痛不再埋於心底深處,是她,一次又一次挖出他的 悲痛,一次又一次逼迫他張揚自己的醜惡,即使只是在她 面前…… :
「不是你的錯。」斂起好玩的心,游心澄晶瑩的眸子透著淡淡愁思,他的痛苦她無法減輕,但至少讓她分擔。
「把憂愁壓在心底只會無止境地擴張,侵蝕每一寸心瓣,惟有把它釋出,不幸才無法佔據心房。
又是這種目光!是同情的目光!他不需要!
「我從不覺得你需要憐憫。」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游心澄移步上前,輕輕拉著他的手,仰頭看著他。
先是一愣,可當含恨的目光再次對上誠實坦然的眼瞳,高張的血脈瞬間平復了。
「你要哭嗎?只可以哭一次,我不要我的男人是個愛哭鬼。」她突然使力一拉,兩人隨即跌坐地上,他的頭正好埋在她的胸前。
她的手從後輕按著他的頭,他渾身一僵,陌生的溫柔和久違的溫暖忽然來襲,他只想倉皇而逃,可這份暖意是多麼令人貪戀,多麼難以割捨。
驀地,他的眼眶熱了,一定是被煙薰到,才會連鼻子也酸酸的。
一滴一滴的淚水,無法遏止地溢出。
「Andnowtheendisnearandsoifacethefnalcurtain,myfriend,I』llsayitclear,I』llstatemycasc,OfwhichI』mcertainI』velivedalifethat』sfull,I』vetraveledeachandeveryhighwayandmore,muchmorethanthis,Ididitmyway.RegretsI』vehadafewbutthenagaintoofewtomention-…」
她略帶沙啞的聲音輕輕哼著老歌MyWay,任他的淚如雨點一般濺濕她的衣襟,冰涼的淚水一層一層地滲透,滲到她的肌膚上,灼痛她的心。
沒有安慰,她知道他不需要,這份體貼深深打動穆佑嵐冰冷的心,找到深埋湖底的水源,令乾涸龜裂的心湖得到滋潤。
輕柔的歌聲剛好掩蓋了他抽搐的呼吸,包容了他懦弱的淚水,保留了他僅有的自尊。
不知過了多久,嘶啞的聲音隨著最後音符響起。
「由進大學開始,我就有目的地接近逸凡和天承。」他不再保留,坦率地剖開心扉。
「因為Black抓了你的親人作人質,要脅你成為他的傀儡。」不想他更多的自責折磨,游心澄接腔,代替他道出久藏心底的話。
明顯感到懷裡的人渾身一僵,游心澄更溫柔地抱著他。
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穆枯嵐還不習慣在人前透露太多真實的感情,也不會親自揭露黑暗的過去。
「我騙取他們的信任和友誼,我……我是一個大騙子
「是的,你真是一個卑鄙的大騙子。」不是指責,只在陳述事實,可聽在有心者耳中,不是那一回事。
「我害死了齊可風,連累天宏被Black抓起來。」原以為她會原諒他的過錯,原來是他的妄想。
穆佑嵐啊!你竟然妄想自己得到體諒?
「一切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你的自私,他們就不會被連累。」
想像是一回事,真真正正地聽進耳內又是另一種感覺,她的責難原來能沖走他僅存的生存意志,欲哭無淚的他忽然有一股大笑的衝動,笑他的天真,笑他的癡想。
「你還出賣好朋友,不著痕跡的打探杜家父子關係,將消息向Black報告,真是可恨到極點。」游心澄不客氣地將他的罪狀一一盡數,體恤的目光柔和地落在他的身上。
沉淪在悲痛之中,她的一言一語就像利刃一樣,一刀一刀劃破他的心坎。
淚止住了,血卻汨汨而流,在心裡流成河川,形成湖—點一滴地凝聚他的哀慟。
「你更無法救出父母,讓他們慘死在Black的手下。」打從心底發出抖顫,一個黑洞在他體內擴張,僅存的光明也被吸進去。
她的聲音理應充滿溫度,怎麼能令他的血凝成冰塊?
他的戰慄都一一傳到她的身上,但她知道他仍然需要空間,再脆弱的他也可以自己站起來。
橫豎早晚要痛一次,就讓他狠狠的痛一次吧!
由她來當劊子手比誰都適合,因為她不許任何人傷害他,既然他這麼愛自我虐待,她就如他所願好了?
「是我……一切都是我……」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近乎低喃。
驀地,他一把推開游心澄,搖搖欲墜的身體靠著牆壁緩緩爬起來,半垂的臉露出瘋狂的大笑,那笑聲是她這輩子聽過最可怕、最難聽的笑聲。
抽搐的呼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狂嘯,根本不可以算是笑聲。
很冷,是滲進骨髓內的冷,游心澄全身起滿疙瘩,就連面對她最大的恐懼,她也不曾如此失措,更不會亂了分寸,但看著受到她嚴詞指責的穆佑嵐猶如瘋癲失控一般,她突然不再有把握,不禁懷疑自己是否下藥過猛。
他變得可怕,那雙好不容易再顯現對生命渴求的眼眸又再獨剩死寂。
「除了自責自怨,你的草包腦袋裡還有別的嗎?」彷彿一放手,就會失去他,游心澄撲到他身上,完完全全的緊抱著他。
「不是全世界都在唾棄你,至少我不會。」就連游心澄也在懷疑,那溫柔的嗓音是從哪裡來。
她也在微抖,對自己愛的人剖開心扉也是她的第一次,她是天不怕地不怕,但這種不接受的恐懼卻有辦法蠶食她自以為無敵的自信。
剛從天堂墜進地獄,天使竟然告訴他,他還在天堂裡,他可以相信嗎?
他瞠大眼,張著嘴,愣愣地凝望著她。
不習慣夾雜著感觸與渴望的雙眼瞪視,她別開臉,不敢對上他的眼睛。
「別像只呆頭鵝般瞪著我,我是不會可憐你的,敢做敢當大丈夫,做得出就要有承擔的勇氣,無論是對或錯。」游心澄渾身不自在,彆扭地撇撇嘴,不願承認對他的關心。
一股暖意流入體內,她如同熊熊的太陽,可以驅走黑暗,融化一切。
「我是想承擔,卻被你阻止了。」他苦笑著,心底的陰霾不再驅之不散。
「你他媽的辦法,在對的時間做對的事是聰明人,在錯的時間做對的事是笨蛋,在龍天承氣憤的時候找上他根本就是找死。」游心澄一把扯著他的衣領,怒氣衝天。
「我是真的該死。」穆佑嵐更是無奈。
「你——」面對這種冥頑不靈的悲觀主義者,游心澄為之氣結,稍稍順了氣,鬆開他的衣領,壓下想捏死他的衝動,才繼續說:「可惜我看不得你自白去葬送,你沒道理把Black的罪一併扛在自己的肩膀上,自我看上你那一刻開始,你就是我的,所以很多事情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