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紜菩纖細的手臂像溺水的人緊抱著浮木似的緊緊地圍抱著自己,她低著頭、屈著膝,纖瘦的身影像個剛出生的嬰兒般脆弱,坐在冰涼濕透的雕花石椅上。
就在花園最隱密的木亭子後方,週遭的樹叢早已被夜露染濕,濕意蕩漾在空氣中,緩緩地透浸她柔嫩的肌膚,涼進她的心底。
月華在頂上,穿過細緻的樟樹葉影,點點透透落在她的週遭。
就這樣,這靜,這涼,支撐著她。
心底直誦著心經,心裡那莫名的慌亂似乎也慢慢隨著她的心跳穩定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某種像是人在交談的聲音透過清涼的夜色傳入了她的耳裡。
「算你三千萬,這點小錢並不過分呀!」
「可是……這案子……我以為黃董他早就搞定了,你現在又這樣對我說,我……我要怎麼跟董事會交代?」
噢!戎芸菩不耐煩地捂著耳朵。討厭、討厭!又是這種黑暗的事情,這些人為什麼老愛藉著慈善晚會來搞這種完全相反的惡劣事情呢?
「搞定?嗯……污了三億多的案子,給個一百萬就當搞定?」
「可是……那一百萬不甘我的事,那是黃董跟您之間的問……」
「說得對呀!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黃董那傢伙已經被我請到巴西去度假了,你現在這樣說,是也想去度個假、修身養性個幾年再回來嗎?」低沉的笑聲輕響,其中的威脅語氣卻教人渾身發冷。
戎紜菩緩緩抬頭。不會吧?那個威脅者的聲音聽起來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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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不……當然不……我……好……我答應你!我一定會跟董事會……」
「呵呵!跟董事會拿錢是嗎?當然,你最好確定他們會給,因為我要先把你口袋中已經污進去的錢拿出來,我知道你那裡就不止三千萬了,所以你少的三千萬,可以自己慢慢跟董事會討。」
皮鞋踏在木頭廊道上的腳步聲顯示兩人越走越近,戎紜菩不想聽都不行,她捂著嘴巴,不敢發出聲音。
「什麼?不行!你不能動我的錢!」
「你的錢?哈!這說法好耳熟,跟黃董滿像的,看來嘴巴上說不想去,實際上你其實很想去巴西度假是嗎?我是真的很願意招待你免費一遊喔!」
兩個男人踏著腳步的聲音似乎又逐漸離開。
「呃?我……」
「你知道我的戶頭帳號,明天下午要是還看不到裡面的數字的話,後天晚上你就可以在巴西欣賞美麗的日出了!」
「呃……我……」
「好了!進去吧!還有群美女在等我呢!你說是嗎?哈哈哈……」
「是、是!我會要她們好好服侍你的……」
是龍雲封!那的確是龍雲封的聲音沒錯!
可惡!怒氣盈滿戎芸菩的胸口。他竟然膽敢在這慈善晚宴上公然威脅人,甚至還……哼!美女嗎?真是下流的色胚!
可惡!她要趕快回會場,告訴警察跟方教授……
告訴警察跟方教授又能怎麼樣呢?
當年他連美國的司法體制都逃得過了,再說……她低下頭,逸出一聲長歎。她並不希望他坐牢呀!
濃濃的無力感充斥在她全身,方纔那股乘著正義之氣而來的怒火,這會兒全變成深深的惆悵。
為什麼?龍雲封沒做殺手後,卻做起更差勁下流的勾當!真是討厭呀!她怎麼每次都會撞見他做壞事……唉!
菩薩怎麼沒有好好開導他?反而讓他越來越沉淪呢?明天去淨心的佛堂,她一定要更誠心的祈求……
淨心的佛堂?哎呀!支票!
她慌張地看向手錶,秀眉一攏。糟糕!她這一坐,竟然坐了快一個鐘頭,她得趕緊回會場,萬一領不到支票,可就對淨心難以交代了。
責任感讓她忘記了心裡的混亂,匆匆地,她站起身,拍拍衣服,繞過樹叢,穿過花亭,才想往走廊走,突然——
「啊!」
仰首看著擋住去路的龐然大物,她驚呼出聲。
龍雲封濃眉皺起,慣於上勾著的豐潤唇角,這會兒是嚴肅下垂的。
「是妳?!」他知道剛才有人在樹叢後面,那種壓抑的呼吸聲躲不過他訓練有素的耳朵。沒想到為了解決麻煩才過來,竟然會遇到她。
「你……不關你的事!」想起剛才聽到的,她心裡就莫名一股怒,「你……在這裡幹嘛?」你不是要去找女人嗎?她努力壓抑住後面想說的話,卻壓抑不住心頭那莫名的酸意。
「我剛才在這裡談公事。」他還不太確定方才在樹叢後的人是不是剛踏上廊道的她。
「公事?哈!」戎紜菩嗤之以鼻。
龍雲封淺淺地瞇起眼。偷聽的人竟然是她?很好!
「沒人告訴過妳,偷聽是很不道德的事情嗎?」
他悄悄地收起抹著新幾內亞奇毒、可以讓人在受傷一個月後才慢慢死亡的小刀。別的偷聽者他會毫不猶豫的殺掉,可是,對她,他卻連想也不想地就收起致命武器。
聽到他這句話,黑淨眸子一亮,驚訝消失了,緊接著是灼灼地閃出慍氣,
「偷聽會比威脅還有玩女人更不道德嗎?」突然而起的怒氣毫不遮掩地在反諷的回答裡,話說出口,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龍雲封輕揚濃眉。好傢伙!她還是跟十四歲的時候一樣,大膽得不可思議。
「既然知道我是個會威脅的壞人,妳還敢站在這裡跟我說話,不怕我對妳怎麼樣嗎?」豐潤的唇抿起一道淺勾的彎度,那笑容,讓戎紜菩心一跳。
好美、好美的笑容呀!就像夏日的璀璨陽光。
笑容突然接近,淺淺的煙味跟酒味隱約飄浮著危險卻又性感的氣息,讓戎紜菩赫然從他的燦笑中回神,警覺心頓起,往後退了兩步,直到背部抵著牆。
「怎麼樣?你剛才說……你想怎麼樣?」
她平日的義工工作,也跟坐監的罪犯打過交道,可是,那些罪犯跟龍雲封身上所散發的那種宛如來自荒蠻叢林的危險氣息,還有那種談笑間所帶著的冷冽戾氣實在是差了太多。
這男人,果然還是陷在那個如地獄般的世界中……
這樣的認知,痛灼了她的心。菩薩保佑了他的平安,卻忘了引他回正途,拯救他的靈魂。
「我能對妳怎麼樣?」
「我的命是你的,這承諾從沒變過!」對他的輕佻生氣,她一臉嚴肅,「雖然離十三年之約還有四年,但你隨時可以取走我的性命,我絕不怨!」
「啊?妳要我殺妳?」他訝然。這女孩果然是過去的那一個,擁有超乎常人的勇氣跟反應。
「我沒要你殺我,我只是告訴你,如果想殺,儘管下手,只是……」
「只是什麼?嗯?」他看著她嚴肅的神情,感覺像在看戲,明知道不真實,卻忍不住心神被牽動著。
「我希望殺了我之後,你能放下屠刀。」
「啊?」他有想大笑的衝動,「放下屠刀?!」
「是的!」他的反應教她的心好痛,可是她忍著,更嚴肅地看著他,「九年來,我每天求的就是這個,我從沒忘記過你,每天每夜都渴望著菩薩能救你出來。」
菩薩?!他愕然一驚,突然從咧嘴微笑中凝神起來,他看見她美麗的眼中蒙上了層霧氣。
對呀!他能對她怎麼樣呢?四年後殺了她?!不!他知道自己已沒這渴望,也不想討這公道。
可是,過去這一個月,他卻想她想得好緊、好難受,那種感覺是過往的人生從未有過的,他沒刻意遇上她,也沒刻意躲著她。
為什麼他不躲著一個知道他最陰暗過去的人呢?
他為什麼留她活口,甚至沒威脅她要保守秘密,而只是放任她自由地過活著?
難道這一切只是因為她的容顏在月光的掩映下看起來很像新鮮酸甜的奶酪?那樣的嫩白無瑕……
想到這,胃裡莫名起了股騷動。
他好餓!一股深沉的餓緩緩地纏著他,纏進他的胃裡,他的心裡,他的腦子裡,還有他的下腹部。
「為什麼?」他突然俯身,靠向她的耳畔,「為什麼要替我這樣求菩薩?是要我報答妳嗎?還是另有原因?嗯……」她好香!她的發、她的耳……有一股清新淡雅的皂香味。
「你……」眨了眨水亮的黑眸,戎紜菩頓時感到一陣暈眩,嫩白的臉蛋也跟著一路火辣辣地燒到耳朵去。
「我很願意報答妳的……要知道……這世界上,妳想要什麼……我都能給妳的……」他誘哄著他,豐唇淺淺地廝磨在那雙如貝殼般細緻的耳廓上,那刻意壓低的性感呢喃,聽在耳裡,就像上好的白蘭地一樣,先是香醇誘人,接著是抵擋不住的灼燒感。
「你……在胡說些什麼?」用盡力氣,她才撐住逐漸虛軟的身軀,柔夷舉起,虛弱卻堅定地阻止他的更靠近,「我只是……」
「只是什麼?嗯?」龍雲封被她的抗拒推得退了些,深眸著迷似的看著她那粉嫩的臉蛋,那兒醺醉一般的酡紅讓他心底一陣興奮,很高興的知道,這小女孩非但肉體方面成長了,心智上顯然也跟著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