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屏風後馬上走出一個綁馬尾的男人,看來很像牛仔的醫生。
「看看它!」沒有注意其它,一見到醫生,他就趕緊把小東西放在看診台上,解釋病情:「它上吐下瀉,軟軟趴在地上,早上我出門時還好好的!」
醫生還沒開口,兩人身後傳來一個清脆的問聲:
「是結腸炎對不對?」
從屏風後走出一個女孩,石景霆瞇起眼,覺得她有點眼熟。女孩看見他時,杏眼也瞪大了些。
「是你!」
她認得他?
女孩瞪了他半晌,依著他的視線到了診療台上的貓兒,然後張大了嘴:
「襪子?!它怎麼會在你這裡?」
石景霆登時記起了她!那團粉藍色。沒有多餘的贅詞形容,他對她的印象僅止於色彩。眉頭緊蹙了下,他著向醫生,詢問他惟一關心的事:
「它的情況怎樣?」
「有點脫水,可能是吃壞肚子了。暫時不能喝水,要打點滴,還有作尿液檢查。「醫生邊檢查邊說。
在一旁的安雲雅萬萬沒料到襪子竟是被最不可能的「善心人士」撿走!而且看他擔心的模樣……剛剛在屏風後面,當她聽到有人疾呼急診時,她心底馬上對這主人充滿好感.卻沒想到會是他。
他之前明明就對動物那麼深惡痛絕,沒想到才隔半年就有這樣驚人的轉變。是發生了什麼奇跡嗎?
若不是今天帶伊麗莎白來獸醫表哥這邊打預防針,她恐怕就會錯過一直讓她懸心的襪子了。一想到此,她忙繞到屏風後,把籠裡的伊麗莎白抱出來。不知它們姐妹還認不認得彼此?
獸醫表哥診療到了一個段落之後,在旁等待相適時機的她趕緊放伊麗莎白到看診台上。
兩隻貓兒一看到對方,身形同時都靜止不動,空氣也像在一瞬間凝結。
它們張大眼瞪著彼此,像是見到什麼變種怪獸一般。
左手方的這隻貓兒通體純白,只有在胸口處有一些點綴性的褐毛;而右手方的另一隻貓則渾身黑得發亮,只有腳上踩著白襪。它們體型顯然極為相似,但不說還真看不出它們是一對姐妹。
兩貓如同高手過招。各自在一方凝固不動。在旁的三個人也成了人形石膏像。
好半晌,虛弱的襪子先示弱地往後退了步,看來有幾分畏法的模樣,離它最近的一個石膏像馬上還原,保護性極強的就想把它抱走——
安雲雅忙阻止這個保護欲太過強烈的主人,為了怕驚動兩位小小的主角,還刻意壓低聲音說:
「先別急,伊麗莎白是它姐姐啊!它倆好久不見了,難道你不想看看它們姐妹重逢的反應嗎?」這是多重要的一刻啊!
石景霆停頓了下,聚攏的眉頭一直沒有鬆開過,顯然很不稀罕這什麼重逢的溫馨戲碼。
安雲雅的表哥——也就是醫生,一臉有趣地來回看著他們兩人問;
「雲雅,你們兩個認識?」
「是同班同學……」她注意力全在貓兒姐妹身上。
突然,空氣之間不知產生了什麼波動,伊麗莎白極突兀的給了襪子一個老大耳刮子,讓襪子在後摔倒在台上。
全部的人同時愣住,沒想到它會突然這麼做,更意外的是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大巴拿馬上把伊麗莎白掃出看診台檯面,被掃飛的身體甚至還差點撞上牆壁。
「你做什麼?!」安雲雅驚喊,無法置信如此的暴行竟會在她眼前發生!她真真正正的嚇了一跳。
而顯然伊麗莎白受到的驚嚇更嚴重,落地後,就在地板上瘋了似的橫衝直撞起了。」
「快把門關起來!」
醫生的話慢了一步,她只來得及目送伊麗沙白衝出去,直朝馬路飛奔。
「伊麗莎白!別上馬路,危險——」她急衝出去。
「你也別亂跑!」醫生抓住就要衝上馬路的她,車輛驚險的從兩人面前呼嘯而過。
轉眼伊麗莎白已衝到對街,鑽進巷弄內,消失無蹤。
「伊麗莎白!」她馬上到對街呼尋。
醫生回頭看了面無表情的肇事者一眼,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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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了!
伊麗莎白不見了!
在卷弄內,安雲雅找了兩個多小時,就是不見伊麗莎白的身影。以前不論別人怎麼說怪人,她對他都從來沒有偏見——但是,她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他是全世界最最最差勁的人!
居然對貓做出這麼粗暴的事——伊麗莎白只是隻貓啊!他居然跟它計較那麼一巴掌……當然,先攻擊是伊麗莎白不對,但貓怎麼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人又怎麼知道貓感應到了什麼而做出這樣的事?貓是種神經極為纖細的動物,很容易受到驚嚇的,也許是一些細微的因素導致它的攻擊行為,不全是它的錯。但這怪人卻一點風度也沒有!
要是伊麗莎白真的從此不見,習慣人類照顧的家貓是無法自己求生的……她愈想愈糟,愈想愈憤怒,努力逼回眼底的水氣,握緊拳頭,正想要找他理論,那駝背的身影卻剛好出現在她眼前,左手抱著襪子,右手提著背包。
「你……你實在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她氣得說話結巴,他卻突然把背袋丟給她。安雲出反射的接住。
「你丟給我做什……?」她話才說到一半就怔住了,因為她感覺有東西在背包裡掙扎。
她急忙把裝子放到地上,立刻拉開拉鏈——
「喵嗚!」倏地撲出一隻餘怒未消的白貓,不小心抓了主人兩下,但安雲雅卻一點都不在意,反而開心極了。
「伊麗莎白!」她對它又親文摟的,不敢置信地盯著失而復得的寶貝。伊麗莎白對她而言不只是寵物而已,沒有手足的她早把它當成家人了!對她而言,此刻就像是找回走失的親妹妹一般。
「你怎麼找到它的?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它了,真是太好了……」片刻前和現在的心情落差實在太大,她終於忍不住喜極而泣,淚水嘩啦啦啦啦流下臉頰
石景霆陪吃了一驚!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一個女孩子哭泣。
重點是,還哭得這麼醜。
他真的嚇了一跳。雖然不太常看電視,但銀幕上的女生在哭時不都是文文靜靜的,落淚如珍珠,無聲滑下嗎?即使是長相再普通的女演員,哭起來也有那麼一份惹人憐惜的氣質。
但,她哭起來則完全不是那回事。不但五官全走了位,大眼還瞇成兩道奇怪起伏的線、紅遍遍的鼻子也揪著;明明在哭,嘴巴卻又詭異顫抖的上揚……總之她又哭又笑的,看起來實在是有夠恐怖的。
當然,也夠令他印象深刻了。
就這樣,因為已然很醜的哭臉,她成了少年時期的他腦中惟一僅記的一張女孩面孔。
突然,胸前有暖暖的感覺,他低頭一看,是他的貓兒——黑熊,正用它小小的頭顱磨蹭著他胸口。
看來獸醫開的藥發揮了作用,它已恢復不少。
「真是太好了。」她還在對伊麗莎白又親又摟著。
看著懷裡撒嬌的小東西,他淡淡地勾出放心的笑。
是啊,真是太好了。
第三章
不知是幸或不幸 開學時抽籤分發座位,安雲雅與石景霆兩人就剛好比鄰而坐。他們平時從未交談,各做各的事,但自上個星期天在獸醫表哥那邊碰過面後,現在要她繼續視若無睹,她實在做不出來。
像意識到她的視線,石景霆轉過頭來。
安雲雅緊張地衝他一笑。他瞇起眼,凝神盯著她,像在確認什麼。那天生不友善的目光讓她更侷促不安,只好打話講:
「襪子……它好一點了嗎?」
聞言,他嘴角抿了一下,像是要說什麼,最後又作罷。
先開口的她只得硬著頭皮繼續找話說,可是不論她說什麼,他都只是盯著她,而不回答。天知道與其要被這樣銳利的目光沉默的凝視,她還寧願被當成空氣對待。
短短十分鐘的下課時間,她感覺像赤腳從刀山上走過那麼久。一聽到上課的鐘聲時,她真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表哥——也就是那天那個獸醫,他說星期五你要記得帶襪子回去複診,不要忘了!」
說完最後一句話,她馬上取出課本,裝做專心閱讀的樣子,卻破天荒地聽到他主動開口的聲音:
「……不叫襪子」
「什麼……?」她懷疑地看向他.還不確定到底是不是他發出的聲音。
「它的名字是黑熊。」
「黑熊?」她終於確定是他在說話了。
那只又瘦又小的可愛母貓,怎麼取這麼雄赳赳的名字?
她馬上聯想起表哥那只被喚作「酷斯拉』」的可愛小博美犬。男人似乎都比較傾向依自己的喜好來命名,而非適合與否。
她忍俊不住的咬住了下唇,馬上才見他一邊眉毛高高地聳起,表情像在問「不行嗎?」
「很可愛的名宇!」她幾乎是立刻答說。
他皺了皺眉,似乎是不想接受「可愛」這個形容詞。但老師這時進了教室,他們之間剛點起的話題也隨之終止,或者是——真正的剛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