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冬天可以穿高領衣服,否則打死她也沒臉亮著這樣「精彩」的脖子去事務所。不過,許嘉昕一見到她仍是驚訝不已:
「天!雲雅你的嘴巴怎麼了?!」
她這才發現事態不對,趕緊衝進化妝室裡,一看之下差點暈倒!
她的口紅全被「某人」吃掉,露出原本的唇色,嘴唇不但青青紫紫,還腫得比昨天更厲害,乍看活像挨了揍似的,只差臉上沒有受虐的淤痕來陪襯。
她撫著燙辣的臉,難怪主管剛才會用那麼怪異的眼神看她、難怪他一路上心情都那麼好——這個可惡透了的壞傢伙!
下班後,當她在車上忿忿地質問他時,他還不客氣的發出大笑。
卻令安雲雅愣在原地。
「怎麼了?」他猶帶著笑問。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你的笑聲……」她仍怔怔的說。以往,他最多是唇角微微往上提,或是高傲的一抿,就算有笑了。而今天,居然還咧嘴大笑。
她說的沒有錯。連石景霆都忘記自己上次微笑是什麼時候了,更別說是笑出聲來。在重遇到她之前,他幾乎已忘記了「笑」這個動作,因為他並不覺得這是個值得歡笑的世界,直到她出現……
他帶著孤寂的黑眸放了柔。
「這世上只有你有辦法逗我笑。」
安雲雅深深受到了震撼,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是他說話時的神情——她驚訝地發現他的表情,就像過去數年間她偶爾會在鏡中看見的自己一樣,迷惘、苦楚、悵然若失,像一艘獨自迷航在浩瀚大海裡的孤帆。
在這一刻,她終於恍然明白多年來心頭那抹失落的起因——
那種當所有人在嬉戲狂歡、遊樂大笑時,自己就會突然從歡暢的情境裡抽離出來的疏離感,心底那種格格不入的感覺、莫名所以的落寞原因。
「也只有你……能讓我打從心底開心起來。」她聲音輕顫地說。
連她自己也是現在才察覺到這點。
腦中所有的前因後果霎時串聯了起來,終歸出一個她從來不敢去想、也不敢去挖掘的深藏答案。
「從高中畢業之後,我就一直努力改變自己,想讓自己變得更獨立勇敢,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嗎?」
「為了什麼?」她認真的神情讓他輕聲地問。
石景霆悄悄把車子停靠在路邊,明白她即將說出一些關鍵性的話,而盡量不去驚擾她。
她深吸了口氣,卻沒有回答自己提出的問題,看向他說:
「過去的九年裡,我常常會想不知你現在怎麼了?」
「你……有想起過我?」他忍不住詫異。
「當然。」她笑了笑,神情卻是緊繃的。她終於承認了內心多年來一直最不敢碰觸的這點。
「我常會想你現在會是什麼樣子?是否四季都還執著穿著長袖?是不是還是一樣不肯跟陌生人說話?就跟以前一樣古怪?你佔了我大半發呆的時間,趕都趕不走。這症狀到了夏天尤其嚴重,簡直就像是按時發作的病毒一樣難纏……」
石景霆幾乎是屏息了。
他感到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她明白這心情……所代表的意義嗎?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心情的?」
「大概是從大學聯考完,升學壓力一過去之後吧。」她露出苦笑說。
他不明白她臉上怎會是這樣的表情。
正想開口,她又繼續說:
「高中時代的我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心情,只是一味的害怕……因為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回報給你相同的熱情……」
她臉色顯得蒼白,像是在自刨傷處似的說:
「那時的我真的做不到!根本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一方面又很自私的在生著氣,氣你為何要破壞我們之間原本好好的友誼?所以開始對你不理不睬,可是卻使事情愈鬧愈僵,也愈來愈無可收拾……時間一久,我就更不敢跟你說話了。而你後來變本加厲,讓全部的人都知道我們的事,我……我又羞又怒,覺得全班的人都在注意我們的動向,就更不敢理你了。演變到了後來,自己的壓力愈來愈大,什麼也無法思考了,才會在那次車禍時衝口對你說出那番話……」
她猛地喘了一口氣,石景霆伸長手把她緊緊攬進自己懷裡,在她耳畔低聲說:
「一切都過去了!那是以前的事,是我不對、不會表達——」
她卻恍若未聞,仍是說著:
「那時聽到你轉學走了,表面上我沒什麼反應,但其實我好生氣、好生氣!氣你怎麼可以把我的生活攪得一團亂之後一走了之?!同時我又好恨、好恨我自己!恨自己的怯懦——是我把我們之間的關係搞得那麼糟的!最後還說出那麼可怕的話逼走了你……」
「不要這樣想!那不是你的錯,你根本不用自責——」他把她緊抱得彷彿要收進自己體內般,說:「你的反應完全是正常的!我那時候給你的壓力太大了,只一心要你回應我的情感,卻自私任性得不顧你的感受!這樣的渾賬你在為他自責什麼?要是我遇到這樣的人早就痛按他一頓、或是把他捉到暗處去廢了!你當時說的那些話根本就不算什麼,居然還內疚,你更是善良過頭了!」
稍微鬆了力道,他搜尋著她的眼,霸道地說:
「以後不准再這麼想了!知道嗎?你才說了些話就自責,那當初我那樣騷擾你,不就早該去自行了斷、把自己五馬分屍了嗎?!」
「不要亂說話!」她手捂上他的唇,皺眉說。
「那你以後也不准再亂說話。」他放柔了眼神跟語調說:「雖說沒有以前就沒有現在,但我們畢竟沒有錯過彼此,誰說這九年的分離是壞事呢?我們兩個那時候都太年輕了,高中時代的我太不在乎人情世理、也太自我,根本不適合跟人相處。要是那時你跟我在一起,可能現在早就因為忍受不了我而分手了也說不定。」
安雲雅有點恍然大悟的感覺。是啊,過去的事有什麼好在乎的呢?
重要的是當下。
因為多年來都是這些回憶陪著她,所以那些傷害變得更形嚴重,因為已經沒有「現實」可補救……可是,現在他們已經在一起了!故事可以再度進行下去,而不是空留分離時的惡言遺憾,可以真正把過去當成是「回憶」而非「傷害」了。
她心底浮起真正的釋然,被綁了九年的罪惡感與思念,此刻都轉化成一股濃濃的甜意與幸福感。
唇畔忍不住上揚時,她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平躺了下來——
束在腦後的馬尾被解了開,一頭烏黑柔細的過肩長髮流瀉在他大掌中,他高大的身體把她壓在放平的椅座上,熱情的唇在她的耳、頸項上來回廝磨,大手則極不安份的鑽進毛衣裡,在她裸背上輕柔撫移。
「你在做什麼?」安雲雅瞪大了眼。明明剛剛還在說著嚴肅的話題,怎麼下一秒會突然跌進這種情境裡?
她是不是又錯過什麼了?
「石景霆,你剛才有說什麼嗎?」她懷疑地問,仍習慣喊他全名。
「不要連名帶姓叫我……」沙啞有磁性的抗議聲從她長髮間傳出:「喊我的名字。」
「景……景霆……!」才試著喊了一句,他整個高大的身影馬上籠罩住她.一晃眼,熾熱的唇壓了下來。
那是個跟平常明顯不同的吻。
他激烈地需索著她的回應,雙臂像是鐵般有力,充滿了官能感的撫觸,更像是要使兩人燃燒起來般。
「石景……」才開口,她的唇舌就被佔據絞緊,在幾乎吞噬去她所有氣息後,他輕咬著紅唇低喃:「叫我的名字。」
「景霆……」雖然喜歡他的熱情跟觸碰,但她還沒忘了自己身處何處——台北市內。車子停在一所私立學校旁的樹蔭下,猶看得到對街偶爾經過的零星路人。
她彈彈他的眉毛問: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沒有再抵抗,也不回應,知道他受不了唱獨角戲的狀況太久。
果然不久,他埋在她胸前悶悶地說:
「誰叫你要說出那麼動聽的告白?」
「什麼告白?」她真的已經忘了。
再抬起頭來,他的眼神已恢復了正常,只是抱怨:
「你別想再把話收回去!」
「什麼話?我真的不記得了。」她的大眼清澈又無辜。
他盯了她好一會兒,黑眸幽幽地說:
「你說你對我的感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眼睛劃過一抹光芒,兩人默默對視,整個空氣都沉默了,彷彿連風也慢了下來,像是要傾聽。小空間中只剩下石景霆低低的呼吸聲。
「真傻……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她說。
「我要你一字一句、明明白白的說給我聽。」他執著地凝視著她的眼說。
幾乎像是等了永恆那麼久,就見她唇畔綻出一抹悠然的微笑,聲如樂音輕揚般說:
「我愛你,幾乎就像你愛我那麼久。」
交纏在一起的視線,再次變成緊密的貼合,他們緊緊相擁住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