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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白梨

  麥特啞口無言。

  「不管你原不原諒他,你都不能再逃避了,勇敢的面對他,戰勝你對他的恐懼,這樣你才能真正超越這件事。」皮耶義正辭嚴的說。

  「你說的倒容易。」麥特哭喪著一張臉,轉過頭去。

  「不管容不容易,一定要這樣做才行,這次你不能再邀了,你已經沒有地方可以進了。」皮耶堅決的說。

  醫生過來視察病人,決定將麥特轉進普邀病房再觀察一天,如果沒問題,後天就可以出院回家靜養了。

  麥特住院期間,晚上都是他一個人在醫院,因為大家都有事要忙,且他的情況也好得差不多了,有天晚上,突然一陣陣抽痛將安特從睡夢中吵醒,他睜開眼睛,四週一片寂靜,在己深了。他用過身,看見牆邊躺椅上的著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父親。這是第三次見到他,之前兩次在慌亂匆忙中沒有注意到他早已滿臉皺紋兩羹飛霜,記憶中高大壯碩的體格如今看來也變得乾瘦。

  他被關了多少年?大學講師為何會變成餐廳的二周?他還酗酒嗎?這些年來他是怎麼過的?他有找到母親嗎?

  麥特心中百感交集,胡愣的望著睡夢中的父親,此刻的他看起來似乎不再那麼嚇人了。

  窄小的躺椅睡起來井不舒服,傅立中換個姿勢,麥特見狀嚇了一跳,立刻閉上眼睛裝睡。

  傅立中站起來伸展筋骨,走到床邊看看麥特,他的氣色好多了,不再那麼蒼白。那眉、那臉和小時候差不多,那時候自己是不是瘋了?怎麼打得下手?傅立中又愧又憐的輕撫兒子的臉龐。

  麥特無法忍受父親的觸摸,反射性的躲開。

  「你醒了,好一點了嗎?還病嗎?」傅立中關心的問。

  「這裡是醫院,而且很晚了,我不想和你吵,也不想和你說話。」麥特回身背對父親,拉起被子幾乎蓋住整個頭。

  傅立中拿起溫水壺倒了杯水。「醫生說喝點溫開水肚子會舒服一點,如果痛的話可以吃顆藥。」看兒子一點反應也沒有,傅立中將杯子放在床頭櫃上。「那……就放在這裡。」說完使退回牆邊的躺椅上坐好。

  過了片刻,麥特忍不住疼痛和口渴,坐起來吃藥。而博立中因他接受自己所倒的一杯水而感到莫大的欣慰,含著眼淚帶著微笑看著兒子。

  又是陽光普照的一天。

  「上班前我來看你一下。」皮耶看到躺椅上丟著一件沒看過的外套,驚訝的問:「你爸昨晚睡這裡?」

  安特點點頭。

  「你們沒吵翻天?沒被醫院趕出去?那可真是奇跡。」皮耶驚歎不己。

  「你看我這個樣子有力氣吵架嗎?」麥特不耐煩的說:「我沒事了,快點讓我回家。他一直看著我,要不就趁著我睡著的時候摸我,討厭死了。」

  「聽起來好像被性騷擾一樣。」皮耶忍不住取笑他。

  「一點都不好笑。」麥特臭著一張臉。

  「他去哪裡?」皮耶好奇的問。

  「買早餐。」麥特重申,「不要以為我接受他、原諒他了,只是我這個樣子跑不掉而已。」

  皮耶滿意的笑笑,至少麥特不再死命的躲,這是好的開始。

  「她有打電話來嗎?」麥特問起青月。

  皮耶搖搖頭,一件事到嘴邊又吞回去。「她一定很忙吧!我該去上班了,下班我會過來看看,如果可以的話就辦出院,再委屈一天吧。」

  「對不起,老是麻煩你,不管是私事還是公事。」麥特不好意思的說。

  「以後做牛做馬還我吧!」皮耶不改詼諧本色。

  麥特突然別過頭,原來是傅立中拿著早點進來。傅立中客氣的向皮耶點頭致意,將溫豆漿和清粥放在床頭櫃上,安靜的走出病房。

  皮耶突發奇想,如果讓麥特多住幾天院,他們父子之間會不會因為多一點互動而有轉機?從第一次聽見麥特的故事開始,皮耶就非常厭惡麥特父親這個人,不敢相信怎麼會有人如此喪心病狂,可是真的見到他,才瞭解他並不是想像中的惡魔模樣,反而以一心贖罪的懺悔者姿態出現。皮耶感到困惑,相信麥特也是,所以他才會如此掙扎。

  皮耶離開病房,看見麥特父親在走廊底端的窗戶邊抽煙,他走了過去,「你不要太刺激他,凡事慢慢來,先這個樣子就好了。」

  傅立中同意的點頭,關心的問起兒子的具體狀況,皮耶和他閒聊了幾句。

  「請問……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傅立中覺得皮耶看起來很眼熟。

  「我是小裡。」皮耶脫口而出。

  傅立中嚇得面如死灰。

  「我的意思是說我長得像小裡,至少麥特是這麼說的,我想你大概也會這麼覺得吧!」皮耶急忙解釋,雖然這裡是醫院,但他可不想害老人家心臟病發作。

  突然,傅立中抓住皮耶的手,聲淚俱下的呼陶大哭。

  「阿伯,你不要哭了啦!大家都在看了,這麼大聲會吵到別人。」皮耶一邊勸他不要哭一邊對圍觀的群眾尷尬的笑笑。

  麥特聽見哭聲從病房探出頭來看,從見前的消最猜測出父親也看出皮耶神似小裡,因此拉著小裡的替代品擱哭失聲。麥特轉身回到病床,用力的搗住耳朵,不想再聽到這個哭聲。

  出院後麥特在家中休養一天,身體和精神都好多了。晚上皮耶拎著清粥小萊到他家探望他。

  「對了,明天我想去看看青月,給她母親上個香,公司應該有送奠儀去了吧?告別式什麼時候?在哪裡舉行?」麥特一邊喝粥一邊問。

  「你身體還沒完全好,過幾天再說。」皮耶行扒幾口粥。「對了,同事們祝你早日康復。三個人的工作要兩個人扛下來真的太吃力了,王喬和新華最近都一直加班,你也該好好振作起來,不要讓他們太辛苦。」

  麥特看出皮耶轉移話題的企圖,「我知道,回去上班之前我得先去看看青月才行,我明天就去.」

  皮耶放下碗筷,心虛的說:「青月電話中沒交代清楚,她沒送訃聞過來,也沒接手機,沒人知道她母親的葬禮究竟在哪裡,什麼時候舉行?」

  麥特驚愕。

  「我問過古月的室友,她說應該是在她竹山國舅家,可是她沒去過,只知道的民團住在竹山鎮附近,是種葡萄的,其他的就不清楚了,所以也沒辦法聯絡上她。」

  「也就是說,現在沒有人知道青月究竟在哪裡?」麥特嚇出一身冷汗。

  「我是想等你身體好一點再告訴你。」皮耶很怕他又抓狂。

  麥特心裡一陣低落,還說愛她、要娶她,竟然連她舅舅家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呀!「我明天去找找看。」

  「從何找起?」皮耶覺得這樣不是辦法.

  「我一定會把她找出來。」安特開始認真的吃東西,努力補充能量.

  皮耶本想開口勸麥特,想想算了,現在正是他們需要彼此的時候,反正攔也攔不住,就由他去吧!只叮嚀他要注意身體,不要在找到人之前倒下.

  第九章

  五月正午的太陽一點也不溫和,氣溫直通三十度,麥特汗流使背,一個早上已經跑了好幾戶人家,都不是青月舅舅家。剛才一個阿婆說這邊有一戶種葡萄的好像是姓邱,可是找了半天就是找不到阿婆所說的小橋。

  麥特將車停在路邊,茂盛的樹木給與清涼的蔽蔭,路邊幾叢本橫兀自花開燦爛。隨著時間流逝,麥特漸漸害怕起來,萬一找不到怎麼辦?萬一她存心躲著他怎麼辦?麥特准了幾口水,重新振作起來。

  看見遠遠一個阿怕慢調斯理的騎著腳踏車過來,麥特急忙下車攔住他。

  「阿伯阿伯,借問一下,你甘知道這附近有一家種葡萄,姓邱的人家?」麥特用蹩腳的台語問著。

  那個五十幾歲的阿伯長得粗壯黝黑,一雙濃眉大眼幾近怒視的瞧著麥特,「你找他們做什麼?他們又不認識你。」

  「你知道?太好了!」麥特喜出望外,「我是他們外甥女江青月的朋友,她母親過世,我想去上個香。」

  那個阿伯上下打量著麥特,過了半晌才說:「跟我來。」

  麥特開著車跟在後面,腳踏車在前面樹叢邊的小路右轉,往前十幾公尺處有一條大圳溝,剛剛那個阿婆說的一定就是圳溝上的這座小橋,過了橋右手邊有一棟四合院,旁邊是一大片青翠的葡萄園。帶路的阿伯將腳踏車停在院子牆邊,指揮麥特將車子停進院子。

  「阿伯,這裡就是邱家嗎?」麥特下車走近阿伯問道。

  老伯也不理會他,對著屋子大喊,「阿月。」

  麥特嘉然回首,那個讓自己牽腸掛肚的情影出現在眼前,她先是驚疑的看著自己,接著露出笑容快步過來,雙手張開一把抱住自己,將頭埋在懷中開始抽泣。麥特滿心歡喜的抱緊她,在懷中的她是如此真實,之前的不安與憂慮一掃而空。

  「對不起,我來晚了。你還好嗎?」麥特情不自禁的輕吻她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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