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安歌童用力扯回自己的手腕,"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我才要跟你走。"
"好吧。"哪有幽靈還討價還價的!
"我……我真的是被可童推下來的嗎?"安歌童不願相信同胞手足竟會下這種毒手,一層淚霧浮上眼簾。
"宿命,怨不得人。"
"可是我們是親姐妹,為什麼她要殺我?"想到這裡,她覺得自己很可憐,突然大哭起來。
"你別哭了嘛!算我怕了你,這樣好了,為了不讓你胡恩亂想,我先把你的記憶封起來。"
安歌童還來不及拒絕,只見眼前銀光一閃,臉上淚痕猶在,她卻已經忘了自己哭的原因了。
"走吧!"
銀線一扯,安歌童重新墜落地面,輕飄的感覺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感覺,讓她的四肢無法活動自如。
她的視線落在一名美婦身上,只覺美婦的面容極眼熟,只不過她為什麼要抱著一個小女孩痛哭呢?更奇怪的是那小女孩的臉也顯得很熟悉。
怪異極了。
"記住,靜靜地等待。"
"喂--"安歌童想間到底要等什麼,但不待她開口問出,那男孩的身影便逐漸消失了。
"再見了!"聲波的震盪又趨於靜止,殘留的是聲音中淺淡的笑意。
討厭!幹嘛走那麼快。
"歌童,我的乖女兒……"美婦的呼喚一聲聲地扯動安歌童的心,讓她也覺得難過。
歌童?好熟悉的名字,不知道是誰呢?她在心裡努力地想喚回一絲記憶,只不過所有的一切都像場夢,剩下模糊而不可捉摸的印象。
都是夢吧!她想。
× × ×
五年後 紐約
在繁華熱鬧的大街上一角,骨董店老舊的店面與四周摩登的現代建築顯得格格不入卻又自成獨特的味道。
櫥窗中陳設著古老的鐘錶、甕器,和垂墜的流蘇,但令人會駐足觀賞的,是櫥窗裡掛著非賣品牌子的娃娃。
娃娃有著白玉似的肌膚,緞黑的髮絲,紫晶的眼瞳,點著未紅漆色的小嘴,和一身精美的手工清裝,在在讓過往行人停下腳步凝目細看。
無聊。
非常無聊。
真的好無聊!透過美麗的紫色眼珠,她發愁地看著過往的人群,極端厭惡經年累月的沉悶。
一縷少女的靈魂緩緩地自娃娃的身體脫離。呵,還好她夠聰明,沒多久就發現可以自寄居的宿主脫離,得以行動自如,只不過活動範圍不遠,目前她正積極尋求辦法讓自己飄遠一點。
她緩緩地飄到店主身旁,瞄了他手中的英文報一眼。又是有關賽馬的新聞,她真是受不了眼前這個開著骨董店,卻又沒什麼知識內涵的金髮胖男人。
算了,管人家那麼多做什麼,她隨著風輕飄開,穿透玻璃飄出門外,眼角餘光看到一位很可愛的揭發小女孩正注視著櫥窗裡的娃娃,淡藍色的眼珠閃爍著渴望的光芒。
"喂,你想買我嗎?"她湊近褐髮小女孩,興致勃勃的問。
小女孩只覺得有一陣輕風自耳邊吹過,不以為意地繼續盯著櫥裡中的娃娃,心想能擁有它該多好。
唉,老樣子。沒有人能看見她,聽到她的聲音。
少女的靈魂遊蕩在輕柔涼爽的微風中,準備到半條街外的一處研究室去,那裡住了一個怪老頭,每天都妄想發明新東西,申請專利賺錢。
只不過她知道他的理論只能唬人,一點實用性都沒有,所以多年來一事無成。
但她很喜歡看他研究時的認真模樣,等她把他的藏書都翻遍了,或許能幫上一點忙。
飄蕩的途中,她遇上一個戴著粗毛線帽的中年男人,穿著平庸,這城市裡或許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底細了。
他是小偷。不過他心地還算不錯,只偷一些有錢人,所以有時候她心情不錯時,還會幫他一下。
沒辦法,最近經濟不景氣,失業率創新高,這名小偷也時常翻看求職欄,只不過沒人肯賞識他。
真可憐,她幽幽地想。靈體四處飄啊蕩著,突然一股莫名的強大力量扯動她的手腕,她心裡暗叫一聲糟糕,轉眼間她又回到娃娃身體裡;沉重的感覺再度將她束縛。
她不能離開太久,娃娃有一股力量會強迫她回來。
"討厭,我不要這樣的生活啦,"她不禁悲從中來,放聲大哭了起來。
在模糊的記憶裡,她似乎有過極自由的生命,靈魂可以支配身體隨處遊走,從來沒有時空的局限。
此刻在櫥裡前,有位年輕的男子身形一頓,他感覺耳邊似乎繚繞著女孩的哭泣聲,卻不見身邊有人哭。
他旋即自嘲一笑,可能是前陣子趕論文太累了,精神還沒恢復過來,才會有如此荒謬的想法。
他再度向前走去,但一陣陣清晰真切的哭聲不停地鑽進他的腦海,令他再次停下腳步。
想了一下,他退回來轉頭看向櫥窗,手撫著玻璃往內望去,只看到老舊的陳設和坐著的老闆,沒有小女孩。
荒唐!他暗罵了聲。
然而哭聲卻緊緊纏饒他的心扉,教他眉頭不由得擰起,他挑起一道濃眉,瞇起眼瞳。
"是誰在哭?"他輕聲詢問。
他話聲方落,哭聲陡地止歇,他的耳邊重新響起街道上慣有的吵鬧聲,他放心一笑,看來真是他多心了。
卻在此際,一道清脆的女孩聲音突地響起,"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她的聲音裡滿是興奮之情。
他自櫥窗退開半步,疑惑且仔細地審視四周,依舊看不見有任何人在他身邊,但那聲音竟又是如此清晰。
"你是誰?不要跟我裝神弄鬼,這一點都不好玩。"他的神色嚴厲,想警告那個頑皮的小女孩。
"我也不覺得好玩。"她輕歎了聲,"你看看櫥窗,我就是坐在裡頭的娃娃。看到了嗎?"
投給娃娃懷疑的一瞥,他不信地搖搖頭,"我看到了,只有一個娃娃。"
"什麼叫作'只有一個娃娃'?"她聽出他語氣中的質疑。"人家就是娃娃嘛,不然你想看到什麼?"
"一個女孩,活生生的。"他只當這是一場惡作劇。
"你擺明了要欺負我嘛!教我這孤魂野鬼到哪裡去找一個活生生的女孩給你?"她覺得氣悶,難道沒有活生生的宿主是她的錯啊?
"你還想耍我?"他銳利的眼神梭巡著四周的景物,卻瞧不出有一絲破綻,心裡不禁打了一個突。
"你美呀?誰喜歡耍你,我好久以前就死了。"
"沒騙我?"他重新注視娃娃的眼睛,語氣鄭重的詢問。
"不然你說說看我騙你有什麼好處,我再考慮要不要騙你好了。"她沒好氣的說。
"算了,我相信你這個孤魂野鬼好了。"因為騙他真的沒有好處。
"你不害怕嗎?我是個孤魂野鬼那!"要不是她自己是鬼,她一定會很害怕,就像以前那個叫安可童的小女孩,每次人她夢裡找她玩,都會讓她嚇醒呢!
"我應該感到害怕嗎?你的聲音讓人很舒服,一點都不會讓人覺得陰森。"他爽朗一笑。
她聽了好高興,從來沒有人說她的聲音聽起來舒服,可能因為沒有人能聽到,也就不會有人說了。
"以後你可不可以常來看我,"她充滿期盼地問道。
"可能有點困難,我現在正努力打工籌錢回台灣,這裡對我這個窮人而言不是個好地方。"
"你也想賺錢嗎?"她好奇地問。
"你問得真奇怪,沒有人不想要錢的。"他略覺好笑地回答。
'用下你把我買下來,我幫你賺錢好不好?"她已經厭倦了一成不變的生活。
聞言,他苦笑了下,"買下你?你在開玩笑,不要說你身上掛著非賣品,就算你能出售,我身上也沒有錢能把你買下來。"
"半毛錢都沒有?"她不死心的追問。
"我看一下。"他伸手掏了掏口袋,只摸出一張五元美鈔和一些銅板,"我剛繳完房租,只剩這些了。"
"真窮。"她忍不住下評語,"我沒看過比你更窮的人,才那一點錢,那老闆好歹也挺照顧我的,給這些似乎太不夠意思了。"
"你小聲的在念些什麼?"他也不願意這麼貧窮,只不過遇上了一些有錢有勢的研究者,打壓他只為將他的研究納為己有。
"沒什麼。不能只給那一點錢,我來想個辦法……有了。"她興奮地叫道:"轉過頭去,有沒有看到一個穿著灰色西裝,正在講行動電話的男人?"
他的現線順著她的指示看去,"看到了。"
"你去跟他借五百元美金。"她忽發驚人之語,而被嚇到的人正是他。
"你有沒有搞錯?,我又不認識他。"這娃娃的腦子肯定有問題。
"你就放大膽子去借,他會給你的。"她的語氣充滿了肯定,語調急促地催促著他。
"不要。"他搖搖頭,擺出一副免談的姿態。
"小氣鬼,借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去嘛!"她轉而採取哀兵姿態,"你也不想想我一個可憐的鬼魂,整天只能坐在這個小地方,陪伴這些年代久遠的玩意兒,白白浪費我大好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