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西烏井那邊,摩爾商人受到一夥凱爾—塔茲霍萊特的圖阿雷格人的攻擊,被殺得一個不留,凱爾—塔茲霍萊特的圖阿雷格人是統治著霍加爾的凱爾—勒拉特大部落的奴隸。這樣,我就被帶到了這裡,被獻給了喜歡我的昆蒂內阿,從此她一直對我很好。這樣,今天用你甚至不愛聽的故事來平復你的高燒的人,不是一個奴隸,而是偉大的桑海皇帝們的最後一個後裔,是殺人滅國的索尼—阿里的後代,是穆罕默德—阿茲甲的後代,他去過麥加朝聖,帶著一千五百名騎士和三十萬米特卡爾1黃金,那時候我們的勢力無可爭辯地從乍得伸展到圖瓦特,伸展到西部的大海,而加奧在其它城市之上豎起了它的穹頂,那天空的姐妹,所有穹頂中最高的穹頂,就是檉柳處於高梁之中也不能與之相比。」
第十六章
銀 錘
我不再抵抗了。我只想去察看我應該奉獻他的地方。
(《安德洛瑪刻》)1
我將要講到的事情發生的那天夜裡,天氣是這樣的:快到五點鐘的時候,天色轉暗,空氣沉悶,出現了風暴在即的種種徵候。
這是我永遠不忘的。那一天是1897年1月5日。
希拉姆王和加雷悶得喘不過氣來,趴在我房間裡的席上。
我和塔尼—傑爾佳俯身在石窗上,留神捕捉著閃電的先兆。
閃電一道一道地出現了,用那發藍的光劃破包容一切的黑暗。但是一聲雷也沒有。風暴抓不住霍加爾的山巔,不爆而過。使我渾身浸在悶熱的汗水中。
「我去睡覺了,」塔尼—傑爾佳說。
1法國劇作家拉辛(1639—1699)的著名悲劇。
我已經說過,她的房間就在我的上面。窗戶在我的窗戶上面十幾米的地方。
她把加雷抱在懷裡。但是,希拉姆王無論如何也不肯聽話,四隻爪子抓住蓆子,發出了憤怒而哀傷的叫聲。
「讓它在這兒吧,」最後,我對塔尼—傑爾佳說,「只此一次,它可以睡在這兒。」
這樣,這頭小野獸就對將要發生的事情負了很大一部分責任。
我獨自一人,陷入了深思。夜色漆黑,整個兒大山被包裹在一片寂靜之中。
獵狗的吼聲越來越刺耳,打斷了我的沉思。
希拉姆王站起來,用爪子劃著門,發出了吱吱的響聲,它剛才拒絕跟隨塔尼—傑爾佳,現在卻想出去了。它想出去。
「安靜!」我說,「行了,行了,睡覺吧。」
我試圖把它從門上拉開。
我得到的結果,卻是挨了一爪,被打了個趔趄。
於是,我坐到了沙發上。
我坐的時間不長。「跟自己要坦白點兒,」我想,「自從莫朗日撇下了我,自從我見了昂蒂內阿,我只有一個念頭。培尼—傑爾佳的故事是迷人的,可用它來自我欺騙有什麼用呢。這頭獵豹是個借口,也許是個嚮導。啊!我感到這一夜要發生一些神秘的事情。我怎麼居然能夠這麼長時間無所行動!」
我立即做出了決定。
「如果我打開門,」我想,「希拉姆王會撲進通道,要跟上它可就難了。得想別的辦法。」
窗簾是用一段細繩繫住的,我把它放下來,用細綿擰成一股結實的帶子,拴在獵豹的金屬頸圈上。
我打開門。
「現在,你可以走了。輕點,喂,輕點!」
果然,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穩住了希拉姆王的熱情,它拖著我在錯綜、黑暗的通道裡穿行。
快到九點了,壁龕中的玫瑰色的燈幾乎全都熄滅了,不時地還碰到一盞,嘶嘶地發出最後的光亮。真是一座迷宮!我已經知道,我再也認不出回房間的路了。我只能跟著獵豹走了。
開始時,它大發雷霆,漸漸地,它對拖著我也習慣了。它高興地吸著鼻子,幾乎是貼著地跑著。
漆黑的走廊條條都一樣。突然,我產生了懷疑。如果我突然進了賭廳怎麼辦。但這可是錯怪了希拉姆王。這麼長時間了,它也是想那親密的聚會想得心裡發癢,這頭正直的野獸,它正在準確無誤地帶我去我希望它帶我去的地方。
突然,在一個拐彎的地方,我們前面的黑暗消失了。一個紅綠兩色的圓窗出現了,發出暗淡的光亮。
這時,獵豹停下了,低低地「喵嗚」了一聲,前面是一道門,那發亮的圓窗就開在這門上。
我認出了這道門,我來的第二天。白衣圖阿雷格人帶我從這兒穿過,我受到了希拉姆王的襲擊,我見到了昂蒂內阿。
「我們今天的關係好得多了,」我悄悄地恭維它,不讓它發出冒冒失失的咕嚕聲。
同時,我試圖打開門。地上,彩色大玻璃窗投下了紅紅綠綠的影子。
只有一個簡單的插銷,我一轉即開。這時,我收短了帶子,以便更好地控制希拉姆王,它已經開始焦躁不安了。
我第一次看見昂蒂內阿的那間大廳裡一片黑暗。但是它外面的花園卻閃閃發光,月光混濁,風暴悶在空中,炸不開。一絲風也沒有。那口湖像一團錫一樣地發亮。
我在一張墊子上坐下,獵豹牢牢地夾在我的兩股間,焦急地發出呼嚕聲。我在考慮。不是考慮我的目的,那早已確定了。我考慮的是手段。
這時,我似乎聽到了一陣遠遠的嘁喳聲,一種低沉的人語聲。
希拉姆王哼得更響了,掙扎起來。我稍稍鬆了松帶子。它開始貼著陰暗的牆壁,朝著似乎有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我跟著它,盡量小心地在散亂的坐墊中間踉蹌而行。
突然,我絆了一下。獵豹停住了。我感覺到我踩著了它的尾巴。好樣的,它沒有叫。
現在,我的眼睛習慣了黑暗,分辨出了昂蒂內阿出現在我面前時所坐的那一堆金字塔似的地毯。
我用手摸索著牆壁,感到了第二扇門。輕輕地,輕輕地,像推開第一扇門時一樣,我推開了這扇門。獵豹輕輕地吼了一聲。
「希拉姆王,」我悄悄地說,「別作聲。」
我抱住了它的有力的脖子。
我的手感到了它那又熱又濕的舌頭。它的身子的兩側一起一伏,被一種巨大的幸福掀動著。
在我們前面,一間新的大廳出現了,中間部分被照亮了。六個人坐在中間的蓆子上,正在玩擲骰子,一邊用極小的長把銅杯喝著咖啡。
一盞燈吊在頂棚上,照亮了他們這一圈人。他們的周圍一片漆黑。
黑面孔,銅杯,白斗篷,黑暗,晃動的光亮,構成了一幅奇特的腐蝕版畫。
他們屏神斂氣,鄭重其事地玩著,用沙啞的聲音報著點數。
這時,還是輕輕地、輕輕地,我鬆開了套在小野獸頸圈上的帶子,它早已等不及了。
「沖,我的兒子。」
只見它尖聲大叫,一躍而起。
不出我之所料。
希拉姆王只一躍,就跳進了白衣圖阿魯格人中間,在這些守衛中引起一片混亂。再一躍,它就消失在黑暗中了。我影影綽綽地看見了第二條通道的道口,在大廳的另一端,正對著我剛才停留的那一條通道。
「就是那兒,」我想。
大廳裡是一片無法描述的混亂,但是靜悄悄的,看得出來。鄰近就是那個偉大的女王,惱怒的守衛們只好忍氣吞聲。賭金和骰杯滾在一邊,杯子滾在另一邊。
有兩個圖阿雷格人腰疼的厲害,一邊揉著腰,一邊低聲罵著。
不用說,我利用這場無聲的混亂,溜進了那個房間。我現在緊貼著第二條通道的牆壁,剛才希拉姆王就是從這裡消失的。
就在這時,響起一陣清脆的鈴聲。圖阿雷格人顫抖了一下,我從中看出我走的路線是對的。
其中一個人站了起來,從我身旁走過,我踩著他的腳印,跟著他。我十分鎮靜,我的任何微小的動作都是經過精心算計過的。
「我到了那兒,」我心裡嘀咕著,「會冒什麼樣的風險呢;也許被禮貌地請回到我的房間裡去。」
圖阿雷格人掀起一道門簾。我跟著他進了昂蒂內阿的房間。
房間很大,裡面半明半暗。燈罩把光亮限在昂蒂內阿所在的右邊,而左邊則是漆黑一片。
進過穆斯林內室的人都知道有一種叫作「布袋木偶」的所在,那是一種挖在牆上的方形牆洞,離地有四尺高,洞口用一塊掛毯堵著。有木梯可以進去。我猜到左邊有一個「布袋木偶」。我鑽了進去。黑暗中,我的血管怦怦直跳,但我一直是鎮靜的。
從那兒,一切我都看得、聽得一清二楚。
我在昂蒂內阿的房間裡。那房間裡除了有許多地毯之外,並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頂棚在黑暗中,但是,好幾盞燈在發亮的織物和獸皮上投下暗淡而柔和的光來。
昂蒂內阿躺在一張獅子皮上,正在吸煙。一個小銀盤,一把長頸壺擺在她身邊。希拉姆王蜷在她腳邊,發狂似地舔著她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