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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芭芭拉·卡德蘭

  「我還……從來……沒有被……什麼人嚇過。」尤莎答道,因為他顯然在等待她的回答。

  公爵皺起眉頭,似乎覺得還是不要迴避剛才發生的事好,於是便說:

  「得·薩隆夫人喜怒無常,而且你一定注意到了,好裝腔作勢,所以,就像我說的,把她忘掉!」

  「我……我盡力……忘掉吧。」尤莎怯聲地說。

  這時,她覺得自己就像城堡裡其他人一樣,不問緣由,只是因為命令是她發出的,也就服從起來。

  她臉上漾出了笑容,這一笑掃除了眼神中的恐懼,使她恢復了常態。她說:「正如我們昨晚說的,你就像一個君主,一個上帝,然而,你得知道,雖然你能支配人們的行為,卻不能支配他們的……思想。」

  公爵縱聲大笑。「這倒有點新鮮!我以前連想都沒想過。」

  「真的,」尤莎說,「我常常發現,越是要忘記某一件事情,它越是牢牢地粘在腦子裡。」

  公爵思索了一下,發現的確如此。他也有過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儘管他盡量不去想季蕾要嫁給他的事,可是他的腦子裡又不斷浮現出她的要求。

  這時,他們已不知不覺來到了峽谷。

  展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綠茵茵的平地。公爵說:「我們再談下去就太嚴肅了,還是讓我們的馬好好快活一下吧。我們來比賽,看淮先跑到前面的那個白柱子。」

  尤莎就喜歡做這類事,她的目光露出欣喜的神色。比賽開始了。

  她知道,無論她的騎馬術多麼高明,也鬥不過騎著那匹種馬的公爵,但至少能夠與他並駕齊驅吧。

  他們並排跑過了白柱子,後來她知道實際上離起跑點只有一英里多。往前走了一會兒,他們收住馬,公爵說:

  「你的馬騎得真不壞。我想,一定有許多人也這樣誇過你。」

  「父親一向對我很嚴格,要我騎馬時保持正確的姿勢,手握韁繩不可用力過猛。」

  「你騎起馬來,就像追逐女神戴安娜一樣。」

  儘管聽到這種奉承話,她感到很高興,但她猜想,這類話他是不是也對其他許多女人說過上百遍。

  他們的速度減慢了。

  公爵指著四周的葡萄園地讓她看,她發現,那一排排錯落有致的葡萄樹非常好看。

  公爵見她興趣盎然,便告訴她勃艮地一些有名的紅葡萄酒,其中有格夫瑞二查伯廷,奈伊特一聖·喬治,克洛伊·夫喬伊,羅梅內一貢蒂。還說可惡的菲洛克斯夏馬上要對這些酒徵收什麼稅。

  「我最喜歡的酒,」他說,「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是格夫瑞一查伯廷。你一定聽說過,拿破侖·波拿巴每餐都要喝它個半瓶。」

  「太有趣了!」尤莎興奮地說。

  「他在聖·赫勒娜島流放的那段時間,每天都得忍受喝不上格夫瑞一查伯廷的痛苦,而不得不以普通的波爾多酒代替。

  他太想喝格夫瑞一查伯廷了。」

  這種故事,尤莎最愛聽。在回家的路上,公爵給她講了許多當地的事情。

  「這裡還很落後,」他說,「村民們居然相信山林裡藏有蛟龍,水澤中潛伏著仙女。」

  他放聲大笑,補充說:「當然還有占卦算命,專門為姑娘在配製勾引男人的迷魂藥的巫婆。」

  「他們的咒語靈嗎?」尤莎問。

  「農民們說,很靈,當然不是百言百中。」

  「我小的時候,」尤莎告訴他,「據說我們襯裡有個巫婆,沒等我長大成人,她就死了,所以見都沒見過她。」

  「你為什麼對巫婆感興趣?」公爵問。

  尤莎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想,可能因為我對一切……神秘的事情,應該說,超自然的事情一直很感興趣吧。」

  「為什麼?」

  沉思了一下,她說:

  「我一直認為,由於我有法國血統的緣故,我的本能能感受那些有某種……力量的人。」  「

  她略微作了一個手勢,又說:「我解釋得不是很清楚,如果用『直覺』這個詞可能更清楚楚。」

  「你的真正意思是說,」公爵說,「你有神靈附身。」

  「也許可以這麼……說,」尤莎表示同意,「我曉得在某一件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之前,我說能感覺到,而且從不會錯。」

  「那麼,你一定是有大家都相信的那些神靈附身。那些血管裡流著勃艮地血的人都有這種靈性。」

  「您真說得好聽!」尤莎說。

  她看上去非常快活。在陽光下,那雙灰裡帶黃的眼睛顯得格外明亮,頭髮也顯得更富光澤。

  公爵想,即便給她一個鑽石手鐲或紅寶石項鏈,她也不會像這樣高興。

  他不願去想季蕾,心想自己的馬早已把她坐的車送到遠遠離開城堡的地方了。

  除非他允許,她不敢再回來了,也許他也永遠不會讓她回來了。

  他們到家後,尤莎的外祖母正在大廳等候他們。

  「聽說你騎馬去了,我的孩子。」她對尤莎說,「玩得開心嗎?」

  「開心極了!」尤莎答道,「我以前從來沒有騎過這麼漂亮的馬。」

  她發現她說話時外祖母看了公爵一眼,知道她幾乎脫口要說況且身邊還有這麼一個出眾的保鏢!

  這樣一來,使人覺得這次騎馬不是偶爾碰上的,而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尤莎羞得連看也沒看公爵一眼,就匆匆上樓更衣去了。

  下樓時,她發現大多數人已聚集在一個廳裡。他們在聊天,商量下午玩什麼。

  「我敢肯定,塞薩爾會安排得使我們高興的。」一個客人大聲說。她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少婦,嫁了一個出身高貴、比她大許多的丈夫。

  她說話時,尤莎突然發現,既然季蕾已不在這裡,這個少婦很有可能迷住公爵。

  這個想法使她大吃一驚,她自己也奇怪為什麼會產生這個念頭。於是,從那群女人中走開了。

  她穿過大廳去欣賞一幅畫。只是在這個時候,她才問自己,怎麼知道那個女人的心思的。

  她突然發現,她的直覺不僅像過去那樣能告訴她某一個人的心事,還能告訴她城堡內每個人的心事。

  她甚至還未意識到就知道,公爵的客人中有一個看上去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打算打動公爵的心,借一大筆錢給他。

  另一個站在他們旁邊的人打算將一匹馬高價賣給公爵。

  「我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怎麼知道的?」她反覆自問。

  奇怪的是,他們闖入她的腦子,趕都趕不走。

  「還是想點別的事吧。」她勸慰自己,眼睛茫然地盯著波辛的一幅妙畫。

  這時,她想起了季蕾·得。薩隆,好像她就站在身旁。

  她本能地感到,季蕾刻骨銘心地恨她。她看見季蕾眼睛裡噴射著怒火,嘴唇不停地顫動著。她克制自己不要叫出聲來。她知道,此刻季蕾正在詛咒她。恐懼頓時傳遍全身,尤莎知道她需要幫助。

  她看了一下鐘,離午飯還有半個小時。她一聲不吭地悄然離開大廳,來到走廊。她知道,從那裡可以通向城堡的側門。她到城堡後已發現那裡有一個教堂。

  她很害怕,於是,急步走過掛滿精緻圖畫的狹長而空蕩的走道。她想,教堂的入口處一定在那裡。她很善於辨別方向,極少出錯。她看見有一扇古老的門通向小庭院。

  穿過庭院,不出所料,看見裡面有一扇安有十字架的門敞開著。

  她走了進去,發現教堂如她所預料的,小巧而又漂亮。從它的建築形式來看,大概修建於十五世紀。

  牆壁很厚,柱子碩大。

  聖壇後面是一面鑲有蒙特維爾家族盾形紋章的彩色玻璃窗。

  教堂裡有幾幅小塑像,每幅塑像前擺著點燃了的蠟燭。其中有一幅是貞德的塑像。尤莎跪在了它的面前。

  她覺得貞德能理解她。

  也許當初聽到貞德的聲音時,她也曾感到恐懼。因為那些聲音不是發自她的內心。

  「救救……我,」尤莎祈禱,「救救我……我害怕極了!不要讓任何……邪惡的東西……傷害我!」

  她反覆地祈禱著,眼睛雖閉著,卻能感覺到頭上的那個塑像。

  她覺得她所感到的來自季蕾的仇恨慢慢消失了。就像太陽出來前烏雲慢慢消散一樣,最後無影無蹤。

  尤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謝謝神靈!謝謝神靈!」她說。

  她知道神靈在保佑她,幫她解除了潛在的威脅。

  她立起身,知道該回去了。

  「我身上沒帶錢,」她輕聲地說,「但是,我以後還要來,給您燒一炷蠟燭,再次謝謝您救了我。」

  她在聖壇前跪了下來,蘸著放在門口的聖水,劃了個十字,然後匆匆地穿過小庭院,朝原路直奔回去。

  剛到大廳所在的城堡中央,就撞上從門裡面出來,走到走道上來的一個人。原來是公爵,他驚愕地看著她。

  她跑得太急了,上氣不接下氣。

  下樓前梳理得一絲不亂的頭髮,此時撒落在額前。

  「對不起……對不起……先生。』尤莎氣喘吁吁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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