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幹什麼的?」
「我是記者。」
「記者?」柏翠納狐疑地加上一句:「你是說是來探聽今晚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嗎?伯爵不會有什麼值得報導的事,這只是一個私人派對。」
她知道攝政親王跟朋友晚餐一向是步步設防,避免新聞記者注意的。
尼可拉·宋頓微笑著說:「我向你保證,林敦小姐,殿下出現在史塔佛頓公館不是我來此的主要目的。」
「那是什麼目的?」
「我不能告訴你,可是假如你容許我留在這兒,我會很感激。」
「你是怎麼進來的?」
「爬牆。」
「那很明顯是侵入私宅了。我可以大喊救命,叫人把你丟出牆外。」
「我知道,可是我知道你對不幸的人一向很仁慈,我求你讓我留下。」
「你怎麼知道我仁慈?」柏翠納疑信參半地說。
「我聽說你給街上那些女人許多錢。」
「假如你知道,千萬不要在報上披露。」柏翠納乞求地說「否則伯爵會惱怒的,而且我不希望人家知道。」
尼可拉·宋頓沒有回答。柏翠納接著說:「拜託……」
「我也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讓我留下來。」
「如果是合理的話,」柏翠納懷疑地說:「可是我要知道你留下來做什麼?」
「假如你不會改變初衷叫人把我攆出去,我就告訴你。」
「那要看你的理由來決定。」
她想嚇嚇他。她瞭解,假如伯爵知道她施捨阻街女郎的事情宣揚開來,一定會不高興。而公爵夫人只要聽到她提起那些女人就夠震驚了。
她喪氣地坐下來,覺得自己彷徨失措。
「告訴我你來幹什麼,」她說:「我想瞭解一下。」
「你很仁慈,林敦小姐。」尼可拉·宋頓在她旁邊坐下:「這件事跟你也許沒有什麼關係,可是對我個人卻非常重要。」
「為什麼?」
「因為假如今天能夠得到一則有價值的新聞,就會對我整個未來產生非常重大的影響。」
「怎麼會那麼重要?」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威廉·洪的人?」
「我想我不認識。」柏翠納答道。
「他號稱『新聞英雄』。」宋頓說:「從一七九六年起他就是一位改革家。他十六歲就參加倫敦記者協會了。」
「他是幹什麼的?」
「他辦改革家週報。」
「我聽說道。」柏翠納說:「事實上我看過好幾期。」
「我替他們寫文章。」宋頓告訴她:「可是去年他坐牢了,群龍無首,報業簡直振作不起來。」
「那他現在呢?」
「他已經自由了,想再辦一個報,叫張布報。假如搞得成功,他答應給我一個好位子,我想他會的。」
「可是報紙都還沒出版嘛!」
「籌備辦一個新報要一段時間。」宋頓說:「我正在嘗試始他一條新聞,現在這份報紙委託他的朋友一一決訊報的社長髮行。」
「我懂了,」柏翠納說:「可是什麼新聞對你那麼重要?」
「很坦城對你說,林敦小姐。」宋頓說:「不是你的好心,我可能已經被攆出花園了。當然,那我就只好採用有關你的新聞,而不是原來我想得到的。」
他說得輕鬆愉快,柏翠納卻聽得出話中含著威脅。
「告訴我真象。」
「你認識艾索達,赫柏特女土?」宋頓問道。
「當然認識。」
「你知道大家都在猜測不久她就要宣佈跟史塔佛頓訂婚的消息嗎?」
「知道。」柏翠納低聲地說。
「好,很明顯。」宋頓繼續說:「伯爵正在拖延時間,艾索達女土發現要他求婚非常不容易。」
柏翠納沒有說話,只感到這男人好像拿了一把利劍戮她的心。
半晌,宋頓說,「艾索達女士想出一個計謀。」
「一個計謀?」她跟著說,驚愕得全身僵硬:「什麼計謀?」
「她要我等在這裡,注意她離開派對的正確時間,她堅持那是親王離開以後數小時。」
「那有什麼用意?」
儘管嘴裡這麼問,其實柏翠納明白艾索達的企圖。
新聞一定報導說,攝政親王陪著何妃參加史塔佛頓公館的晚宴。親王回去之後,艾索達女士仍然留下,直到第二天清展。那些無聊的公子哥兒們一定非常樂意聽到這種緋聞。
毫無疑問,她想利用輿論壓力迫使伯爵跟她結婚。柏翠納這才恍然大悟,那天她帶著信件從穆地模家的排水管滑下,給夜歸的伯爵逮住時,他是去了那裡。
她知道艾索達女士家跟史塔佛頓家非常近,伯爵步行夜歸,怕被人注意,而艾索達來去的時候,卻極盡排場之能事,從史塔佛頓家大門進去,兩家的僕人們一定會認為新聞報導必然可信。
伯爵的臥室在東廂,正好面對著花園,也許,柏翠納想,宋頓正是在觀察那扇窗子,其他的窗子都暗了的時候,這扇窗子的燈光便表示了……
像艾索達女士這種女人,深知除了用這種手段之外,無法逼迫伯爵跟她結婚。
自從上倫敦以來,柏翠納已經學會了許多上流社會用來制裁貴族子弟的一些非常嚴厲的不成文規定。
一個紈褲子弟可以喝得爛醉如泥,可以擁有天文數字的巨金,可以跟許多女人有過緋聞,卻不能違悖某些貴族戒律。
這些戒律是為了保護淑女們的名譽,伯爵如果膽敢冒犯,必將接受輿論的制裁。
這是一個妙計,可是根據她的直覺,其間困難重重。
她記得伯爵親口對她說,他不會跟艾索達女士結婚,也不會跟其他人結婚,雖然她擔心,可是她寧願相信他。
只因為嫉妒才使她懷疑。 既然她已經知道,他要被迫做他不願做的事,她感到自己應該救他。
她的思慮在腦海裡翻騰,幾乎忘了宋頓還在身邊,直到他焦急地說:「希望你能幫助我。」
這句話似乎把柏翠納從迷夢中喚醒。幫助?是的,既然她要幫助伯爵,就要設法避免讓他中他人的計。
「艾索達女士給你多少錢?」柏翠納問。
「十金磅。」
「我給你二十。」她立刻跟著說。
「很好,當然我接受。」宋頓回答:「可是我仍然需要一則新聞。」
「一則新聞?……一則新聞?」她喃喃地說。
這四個字盤旋腦際,一個情節一個情節,像是拼圖遊戲一樣自動地結合起來,最後她高聲地說:「假如我給你二十金磅,一個完整的故事,可不可以答應不提到伯爵一個字,特別是將他跟艾索達女士連起來。」
「一個完整的故事?」宋頓問道。
「一個非常好的故事。」
「是誰的故事?」
「拉涅勞公爵的。」
「他是個新聞人物。只有跟他有關就有新聞價值。」
「聽著!」柏翠納說著,開始低聲耳語。
「今晚要參加舞會嗎?」柏翠納問。
公爵夫人搖著頭說,「不,親愛的孩子,希望你不要失望,假如沒有好好休息幾天,恐怕沒辦法參加賽馬了。」
「是呀,當然。」柏翠納說。
「相信我們可以得到金盃。」公爵夫人說:「杜文也希望我們去給他加油。」
「那一定很精采。」
她不禁問:「他要不要帶我們去跑馬?」
公爵夫人搖搖頭。
「他要去溫莎堡,攝政親王要他去的,我們沒有被邀請。」 公爵夫人的聲音聽得出一點埋怨,她加了一句:「實在不願意接受何妃招待,讓她表現出一付女主人的面孔,我簡直無法忍受。」 「那我們待在倫敦更好。」柏翠納微笑地說。
「賽馬那天我們被邀在皇家包廂進午餐。」公爵夫人說:「一定會很有趣,那天你可以穿昨天買的那件漂亮衣服。」
「那太好了!」柏翠納興奮地說。
等她有空的時候,立刻寫了一張紙條,叫聽差送到宋頓手中。
兩天以後,伯爵駕著飛車奔向溫莎堡,她接到回音。
她把回信藏在手提袋裡,然後到公爵夫人的起居間去。
「晚上有什麼特別的安排嗎?」柏翠納問道。
「我們沒有接到什麼邀請。」公爵夫人說:「你曉得大家不是已經到了溫莎堡,或是正準備去,下次舞會是賽馬過後的下星期五。」
「奶奶,那今晚我跟卡蕾進晚餐好不好?」
「好的,當然好。」公爵夫人答應道,「那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在床上進餐了,最近我的兩腿酸得厲害,醫生要我多休息。」
「那您要好好休息休息了。」柏翠納說:「免得星期三不能去看賽馬。」
「要我錯過杜文贏得金盃的一場精采比賽?」公爵夫人叫起來:「不管有沒有腿,我都要在場看到貝拉衝過決勝點。」
「當然。」柏翠納笑著說:「盡量休息吧!你真好,帶我參加每一個舞宴,每次我都覺得您太疲倦了。」
「沒有比老更叫人疲倦的了。」公爵夫人答道,「可是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你錯過任何一個社交機會的。」
柏翠納吻了她,然後回房準備今晚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