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嘴角泛著調皮的微笑,這是伯爵最熟悉的表情。
「總之,」她加上一句話:「在貴族子弟裡,像穆地模爵士這種人並不多。」
「以後你要處理這種事時,要先跟我商量一下。」伯爵說:「還有,下次不准偷穿我的衣服。」
柏翠納低頭看看褲子,她簡直忘了自己的打扮:「你認識這套衣服?」
「這房子裡沒有別人有伊頓夾克。」伯爵回答說。
「穿起來好舒服。」柏翠納微笑地說:「你不曉得裙子好拘束。」
「這不是藉口。」伯爵說。「但願上帝不要讓奶奶看到你。」
「我希望告訴她全部的故事。」柏翠納若有所思地說:「她一定很高興聽。」
這是伯爵不得不承認的,但是為挽回尊嚴,他僅僅說:『回房睡覺去吧!你太累了——不要忘記你的諾言,否則就是哈羅門,或者更壞的地方也說不定。」
柏翠納站起來,手裡仍然拿著卡蕾的信。
「晚安,監護人,」她說:「你非常仁慈,又好老練,我很感激你,儘管我的脖子給你掐痛了,手臂也青了一塊。」
「真的弄痛了你?」
「痛得不得了。」她答道:「你要帶我駕車兜兜風才能治好。」
「你這是在勒索我嘛!」
「要不要嘛!」
「好吧,」他勉強答應說:「可是下不為例,我早上起床不願意聽女人喋喋不休。」
「我會文靜得像一隻小老鼠。」柏翠納應允道。
「現在最後一件事,」伯爵說:「就是趕快回去睡覺,讓我把這些東西吃了。」他指著桌上的食物。
柏翠納望著保險箱裡的一大堆信。
「至少,」她說:「接到自己女朋友寫來的熱情洋溢的情書,要比接到這一堆給穆地模的要有趣得多了。」
伯爵瞪著她,想來她又在故意氣他。
「睡覺去!」他嚷著。
她走出房門的時候,還咕咕地偷笑著。
上樓後,柏翠納將信放在安全的地方,將伯爵的夾克藏在衣櫃頂上,然後就寢。
漫漫長夜使她輾轉反側,回想今天所發生的一切,畢竟給伯爵捉到是一件好事。
現在自己不必煩惱其他那麼多信件怎麼處理了。
當她被伯爵從背後掐住脖子的時候,真是恐怖的一刻。
自從來到倫敦,她學到了許多東西。既然她已嘗試過被當作小偷逮住的恐怖,她也可能嘗試別種的恐怖。
比如說被色狼追逐,那一定很可怕吧!有些事情她從閒聊中聽了許多,從報紙上讀了不少。
社會上有許多騷動不安的事件突破了政府所立的規範。
這是由於普遍的貧窮和法律的不公平造成的。
伯爵帶回來的報紙報導著當前的政治情勢,這是在學校裡大家從未討論或提到過的。
許多轟擊攝政親王改革政治的呼聲歸於徒然。
伯明罕城由於一直沒得到過國會議員席次,現在集合了兩萬五千人開會,選出一位急進的准爵作他們的代表。
成千上萬受到經濟蕭條影響的人組織了「每週一便士政治俱樂部」,忿怒地決議舉辦他們自己的「讀書會」、「週日學校」。
國會經過四年的辯論,勉強通過一個無強制性的法案,「規定」棉花工廠的工人每天工作十二小時。
柏翠納還在一些比較開放的報紙上讀到有關倫敦及其他大城市的生活情形。
柏翠納感到如果伯爵知道她很喜歡讀這些報導時,一定會不准她再看。
她無法要求馬上看到伯爵訂閱的報紙雜誌,可是只要出版後幾天,她就可以很容易地得到。
她可以在圖書館裡看到。
只要找個藉口去拜訪李查遜先生就行了。他的辦公室保管著史塔佛頓的一些珠寶。 她離開他的辦公室。經過甬道時順手抓一把她想看的報.紙。
「政風」是威廉·柯勃辦的一份每週發行五萬份的雜誌,嚴詞譴責當今政府忽視人民的貧窮等等。
「政風」透露了警察當局的貪污無能,對於竊盜集團束手無策。這些地方往往是十幾歲小孩子的犯罪訓練所,他們教孩子去偷盜、搶劫、扒竊。他們因為小小的偷盜行為被捕以後,就被送到監獄裡毒打。等出來的時候,口袋裡一文不名。
這時候,除非他甘心住草棚,吃殘糕剩飯,否則不得不回到竊盜集團,在那兒只要他敢幹,就有吃有穿。
「政風」還報導一些煙囪工人的生活情形,他們爬到很高的煙囪裡面清除煤煙。
法定的童工年齡是八歲,可是四五歲的童工還是很受歡迎。他們吃得很糟,睡在地板上,往往幾個月滿身煤垢,沒有時間洗澡。
不僅報紙告訴柏翠納一些史塔佛頓公館外面的世界所發生的事情,還有漫畫也每天帶進來傳閱,作為茶餘飯後笑談的資料。
有時候在她參加的舞會裡可以聽到一些怨歎之聲。
攝政王被畫得癡肥不堪,何妃珠光寶氣地坐在他膝上,或者騎在他背上,令人發噱。
柏翠納知道社交圈內有一些表面上看起來很誘人,其實也沒有什麼價值的妝飾品失竊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伯爵有時候顯得那樣拘謹。在她看來,從攝政親王以下的人都有值得譴責的地方。
如果報紙可信的話,大多數的低層民眾邦飽受貧窮之苦,他們的工作環境和住宅情形惡劣到無法忍受。
「我不懂!」她自言自語:「為什麼!」
她還是繼續讀那些她能讀到的。有時候想問伯爵一些叫她迷惑的問題。 也許伯爵會以為那只是無聊的好奇心,或者說這不關她的事。
「可是這關係每一個人的事呀!」
她陪著奶奶坐在馬車上時,仍然沉思著。
她可以看到貧困的清道夫,看到衣衫檻樓的小孩子麋集在門口,伺機向有錢的過客偷點兒東西,或者企盼著他們同清,丟個銅板下來。
富者這麼富,貧者這麼貧,大家卻視若無睹,真令人費解。柏翠納覺得自己應當做一些事來幫助他們。
「我剛答應過伯爵以後做什麼事要先跟他商量。」她躺在黑暗裡回想著。
伯爵現在正在整理那些她從穆地模處偷來的信件吧?這一來,至少她做對了一件事。這世界居然有那麼多不平,她驚異地感到,他們居然默默忍受,無法反抗。
她微微地一歎。也許除非她當一個獨行俠,她是無能為力了。
伯爵不會瞭解的。他一直以為她是一個平庸的小女孩,一個玩火的少女。
無可否認地,她幼稚地想過要獲得他的助力。她感到他是這樣雄壯,這樣能幹,他能做出超過她希望的範圍。
可是,她自言自語地說,除了艾索達女士,他不會對女人的問題感興趣的。
艾索達真漂亮,真漂亮,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莫明地心事沉重起來,柏翠納自認比起艾索達來,她是太孩子氣,而且太不起眼。
「假如他真如大家所猜測的娶了她。」柏翠納自問:「那我成了什麼呢?」
那是一個問題,令她感到害怕的問題。
她曾以為自己會恨史塔佛頓家,而現在她深愛這個家。
不僅是這幢房子美輪美灸,主要是這個家的氣氛令人愉快。尤其是伯爵住在這兒,令她感受到無法解釋的興奮。
她不常見到他,他的影子卻無時無刻不鮮明地在她旁邊。
他在晚飯前進入沙龍,或者偶爾加入她和奶奶的閒聊,氣氛立刻高昂起來,一種奇異的激動從她心底冉冉浮升,她從來沒有過這種經驗。
雖然如此,她還是喜歡頂撞他、嘲弄他,向他挑戰。
沒有一個男人使她有過這樣的感受、伯爵總在不覺間使她無可避免地感到自己個性的矛盾。
「上帝保佑,不要讓他們界婚……不要太快……。」
她發現自己在祈禱。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個最自私的祈禱。
第四章
伯爵從報紙上抬起頭望著總管,他正站在書房門口。
「什麼事?李查遜。」他問。
「老爺,可以跟你談一談嗎?」
「當然可以。」伯爵回答道。他放下手上的報紙,注意到李查遜走過來時慌慌張張的。
他已經是中年人了,從年輕時就伺候他父親,對於史塔佛頓家族的房地產瞭解得比主人自己都清楚。
他跟家裡的僕人或其他的長工處得很融洽,對每一件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伯爵知道決不是發生像別的貴族家裡,大廚師偷了食物啦,小廚子偷了酒等等小事才來找他。
「什麼事情這麼慌張?李查遜。」他用愉快的語調說。
稍一躊躇,李查遜答道:「我覺得應該讓伯爵知道,林敦小姐從她的戶頭提了一大筆款項出去。」
「我想這是買衣服、裝飾、佩件等等倫敦少女流行的東西所必需的吧。」伯爵回答。
「不,老爺。我已經給裁縫師和服飾店付過錢了,那種錢沒有多大數目。」
伯爵勃然變色道:「你是說林敦小姐提了現款。」
「是的,老爺,她告訴我需要錢用,簽了一張支票,第二天我就籌給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