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科隆銜又是車水馬龍,布魯倫宮的大廳又是賓客如雲,公爵幾乎開放了布魯倫宮,還設下了好幾桌梳水席款待關係較近的親朋:凡是到教堂觀禮的朋友,都可以回到布魯宮來享受備下的香檳酒和特製的六尺高的大蛋糕。
安妮妲不得不感謝羅伯森,婚禮所有的細節幾乎全由他一手照料了,連所有的禮單都是他代為收受的。否則,她可真抽不出時間來為凱柔和雪倫準備必要的嫁妝,那份嫁妝也真夠瞧的了! 雖然安妮妲曾一再叮嚀愛芙琳說:「她們不必再添衣服了!還有這麼多衣服恐怕等不及她們穿便已經過時了!」
但是由於她愛她的妹妹們,她又狠不下心腸把這些全否定掉,她只有自己去擔心這筆款子要怎樣才能償還公爵了,同時她又覺得有罪惡感,因為她明知這些東西完全是用公爵的名義買來的。
她很想找個機會和公爵談談,但是在接近婚禮的這幾天中,時間飛也似的快,同時又有太多做不完的事情要做。
凱柔和雪倫不斷地徵求她的意見,或要求她的幫忙,而愛芙琳則隨時準備把手上的事情摔給她;她每晚到了上床的時候,早已累得一躺下便睡著了。
今她不時覺得快樂和安慰的是,即使她很忙碌的時候,仍能看到公爵!
有時,她所瞧見的只是他搭著那部黑馬車駛出大門的後影,但是每次都會在晚餐前趕回來,加入她們忙碌的陣容。
這時,安妮妲便會禁不住猜測:公爵是不是受不了那些雜七雜八的瑣事,而躲到外面去透口氣了?或者有意讓那兩對年輕人有更多自由發揮夢想的機會?顯然,凱柔和雨果,雪倫和依凡,除了彼此需要外再也不需任何人了!安妮妲雖然忙碌,卻禁不住覺得孤單,甚至覺得被排斥。 她習慣於被兩個妹妹倚靠,習慣做他們這個小小世界的中心人物,因此當她發現她的位置竟被兩個陌生男子奪去時,她真有點嫉妒了。
因此她也樂於忙,忙得她對於凱柔和雪倫結婚後她該怎麼辦的問題都沒空去思考。
她有時也會感到奇怪,繼克洛赫德伯爵之後竟然再也沒有追求者來拜訪她,連束鮮花都沒有,難道她在宴會裡所受到的恭維和贊詞都僅僅是好聽的說辭嗎? 當然她也很慶幸:那位克洛赫德伯爵果真不敢再來騷擾她了!她後來在社交場合中還多次見到他,但是雙方都距得遠遠的,連定近打招呼的企圖都沒有,顯然公爵把事情全擺平了。
這種安慰的想法持續不了多久:她憑什麼就斷言事過境遷了?他現在放過她,完全是因為她翼護在公爵保護下,等到有一天,她脫離了他的保護回到鄉下的老家獨自生活,那位聲名狼籍的伯爵可能會趨機追來———假如他還想娶她的話——要挾她,強迫她,那時她連求救的對象都沒有了!
這個不愉快的念頭,她試了好幾次想把它忘掉,但是她在夢寐中,卻依然免不了為此霍然驚醒!雖然每晚都受到這類思緒的折磨,當她隨著她們步上禮堂的時候,她依然欣悅萬分。
公爵牽著她們徐徐路著步伐,一手一個,她們是多麼美麗的組合!在場觀禮的觀眾似乎都為這樣一個罕見的陣容大吸了一口氣。
凱柔穿的正是她買來進她的白紗衣——薄薄的紗冀在此清晨的光線裡,更輕盈得像困煙霧。
透明的面紗罩著她可愛的臉和金色的發,捧在手裡的白水仙花及玫瑰花,更把她塑成人人心目所羨慕的新嫁娘。
雪倫的白禮服,則罩著一襲,額上還別緻地懸上一小串鑽石,像極了波斯公主。她手裡捧著的則是一束木蘭花,有股神秘而浪漫的氣息,教人愛極!
而再也沒有人,安妮妲放下定論,沒有人會比公爵看起來更英俊、更鶴立雞群! 他梳著攝政王倡行而風靡一時的髮式,偏分而直向後梳,深色的外套上則別著亮晃晃的鑽石飾品。他運動家似的高挑身材,托著兩位美麗的新娘緩緩地移動著,形成一幅教人難以忘懷的畫面!唱詩班的歌聲、百合花的芬芳,和婚禮中的祝禮都教安妮妲感動得幾乎落淚。
當凱柔和雪倫各自在丈夫的攙抉下步下禮堂時,她覺得,不只是唱詩班,連天上的天使都唱起了讚美之歌!
「我真快樂!非常、非常快樂,安妮妲!」凱柔換上蜜月裝後,趕來與姊姊道別,她一面吻著她,一面直喊。
「我也很高興,親愛的!」安妮妲回答說,「雨果—定會把你照顧得很好,等你們蜜月回來,我們很快又會見面了。」
「你和我們一塊回老家去,」凱柔說,「我們幾個住在一起一定很有意思!」 「是的,自然!」安妮妲滿是憐愛地望了她一眼。
至於雪倫,雪倫所說的又全然不同了。
安妮妲走進她的房間時,她已換上了翡翠色的蜜月裝,碧綠晶瑩,正是安妮妲一向認為適合雪淪的顏色。
此刻雪倫正在對著鏡子做最後的整理。
「你怎麼辦呢,安妮妲?」當她看到姊姊的身影映現在鮑裡的時候,她不由得問道。
「收拾殘局,我想!」安妮妲微笑著說。
「我是指這些也過了以後,」雪倫說,「你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裡,愛芙琳已經逢人便說要去法國了,她已接受了我國駐巴黎大使的邀請,興奮得巴不得現在就去!」
「我想我會回老家去!」安妮妲說。」
「我現在才發現我們太自私了!」雪倫突然自責地說,「凱柔和我一直都為結婚的事忙,也把你給忘了!你年紀最大,照理說應該最先結婚才對。」 「我想就做個老處女吧!」安妮妲安詳地笑了笑。
「我敢說,這事絕對不會發生在你身上,」雪倫很不以為然,「你得加油!趕快找個丈夫,安妮妲,談戀愛實在是件妙事!」
她的聲音柔和了下來,眼裡閃起了一絲光輝,她想到了依凡。於是,似乎巴不得此刻就投身他懷裡,她急急地說:「我必須走了!安妮妲,親愛的,謝謝你為我們所做的—切!若不是你,我一輩子都碰不到依凡!」
「要好好保重,親愛的!」安妮妲提高了聲音叮嚀著,但是雪倫已衝下樓梯,聽不見她的話了。她跑得那樣急,一副深恐依凡撇下她而去的樣子。
兩個女孩都很真城地向公爵表示了謝意;凱柔還是有點兒害羞,但是雪倫卻大膽地攀著公爵的脖子,把他扯得直向前傾。
「謝謝你!」她一面說,—面吻了他的面頰。「你是個十全十美的監護人,沒有人能做得比你更好了!」
看見這幅情景,安妮妲心裡突然湧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曾有一度——那段時期,如今看來,似乎已遙不可及——她一心妄想使自己的妹妹成為布魯倫公爵夫人;而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若要她看到公爵、接近公爵,而必須把他當做妹夫的話,那麼她這輩子就得忍受那種非言語所能描述的痛苦了!
最好不要再見他了,她暗自想著,免得被各種瘋狂的嫉妒所苦,誰教我超不過它!
終於,連最留連忘返的客人都走了。
他們把愛芙琳也帶走了,因為她答應同他們一塊兒吃晚飯,然後第二天一早便隨他們一起啟程前往法國。
「我現在就要走了,你沒關係吧,安妮妲?」當愛芙琳興高采烈地步出大門時,她猝然回過身來問她。
「啊,當然沒問題!」安妮妲立刻應了一聲。
她才說完,那股熟悉的寂寞感,沒來由地又盤上了她的心房,突然一切事物都變得索然無味了。她愣愣地望著人去已空的庭院,勉強自己去想下步該做什麼才好,這時,她忽然聽到公爵在喚她:「我有話跟你說,安妮妲,來圖書室一下好嗎?」
這是全屋裡唯一一間沒安排婚事而做改變的房間。
別的房間早已被禮物或花束塞滿,席面尚未撤去,滿屋子的杯盤食物,僕人正要一件件地收拾。
圖書室還是老樣子,安妮妲一路進書室,就覺得又回到往日正常的生活秩序裡了。
這使她立刻想起,那種三天一宴五日一會的日子已經成為過去,她必須重對現實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了!她緩緩地走過房間,感覺到公爵的眼光正投注在她的身上。
她不禁暗想,他是否還記得她身上穿的這件衣服,就是那晚險些被洛赫德伯爵扯破的粉紅色袍子:而就在那晚公爵在花園裡對她大發雷霆,狠狠地斥了她一頓。
通常參加大宴會都必須穿新衣,但是安妮妲一向認為,衣服穿了一次後怎能算舊?更何必另買新的。於是她要包廷夫人很技巧地修了一下,便成了今日的伴娘裝。
而她發上所戴的,仍是公爵叫她扶正的花環,她再次拒絕配戴布魯倫公爵的珠寶,原因則與上次不周了,她可不願奪去雪倫額上那串鑽石鏈的光彩。 「來,坐下,」公爵對她做了個建議性的手勢,「你要不要來杯灑或者來些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