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曾經激怒她,她也曾反抗他,但那只是精神上的;而克洛赫德所施諸於她的則完全不同,那是純粹的肉體上的侵犯!當他接近她的時候,她便免不了發抖,就好像被某種邪惡不潔的東西纏上身了。
「我正等著你的答覆,安妮妲!」公爵的聲音又逼過來。
安妮妲自窗口轉過身來,望向他。
「求求你!」她的聲音低柔得使他幾乎聽不見,「我……
不能……嫁給他。」
房間裡突然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公爵才說:「我有沒有聽錯,安妮妲?你是說你不願意嫁給伯爵閣下?」
「我……實在……不能!」她掙扎著想要說清楚,但是聲音卻始終卡在她的喉嚨裡。
公爵站了起來,走向壁爐,然後背向著它站著。
「身為你的監護人,」他說,「我必須指出這件婚事能為你帶來怎樣的利益。」 安妮妲想要轉過身去,不要望他,但是他嚴厲地制止了她。
「你必須聽我說,安妮妲!過來,坐下!」
她勉強地遵從了他,慢慢地離開窗邊,定到壁爐邊的長椅坐下。
她坐下後才發現,站在身邊的公爵,看起來更高大、更有權勢。
她知道必須聽他的,便把兩手交叉地放在膝前,等著。
「伯爵不只是個非常有錢的人,」公爵停了一會兒才說,「他同時還是個在任何階層都吃得開的角色。在運動方面,他尤其出名,曾贏得全英國最佳騎土獎……。」
他停頓了一下,安妮妲不由奇怪地望了他一眼。
「並且,他真的愛上了你,若就一個女人的觀點來看,這是很重要的;事實上,他對你的美麗動人還詠誦了一大篇很有詩意的讚辭。」
公爵又用上了那些刺人的字眼,安妮妲不由得畏縮了一下。
很顯然地,安妮妲暗想,伯爵所詠誦的那一篇讚辭,公爵事實上一個字也不欣賞。
「你不是專程來倫敦找丈夫的嗎?」
安妮妲急得做了一個抗議的手勢,於是沒等她開口,他便叉替她說了下去:「喔!我明白,你的兩個妹妹才是主角,但是你也早已料到,在那批男人中,自然也會有對你感興趣的。了不起,的確是一舉兩得的妙法!現在你還遲疑什麼?這樣好的成果全都落在你的手中了!」
又是那種聲調,她覺得好像被他用鞭子在身上抽打一樣。
她緊握著兩手,握得幾乎都發白了。她說:「那沒有……用,這些好處我都明白,也知道這樣我就—可以幫助凱柔和雪倫了,但是我還是不能嫁給他……我真的不能!」
她說到後來,竟淪然欲泣了。
兩人又不再說話;沉默了許久之後,公爵以一種與方才完全不同的語氣問: 「你能不能說個理由?」
「我不……愛他!」
這幾個字一直艱難地卡在她的喉嚨裡,但是還是說出來了。
「愛?」公爵怪叫了一聲,露得四壁啷啷迴響。
「愛,安妮妲?這可是你第一次提到這樣虛幻的字眼!
我還以為你要的只是一個地位、一個封號和一頂能戴在你漂亮腦袋上的冠冕!」
他說得對,安妮妲不得不承認。
她一直急著幫凱柔和雪倫找丈夫,卻忘記,婚姻不僅是找棟可以往的房子,找個所屬的名分,或在社會圈中取得地位——婚姻還表示必須和一個男人同處。
但是沒有愛情的話,有誰能夠忍受婚後必須朝夕相對的關係呢?她冗自低頭檢討著,沒有理會公爵的表情,然後又聽到他問了:「我希望你能夠對這次觀念的大改變作個解釋。是不是你突然和人戀愛了?」 「不……不……當然不是的,」安妮妲很快地辯白,「我只是……知道……這一輩子絕不會……嫁給伯爵,即使世界……只剩他這個男人!」
她說得十分激動,公爵瞧了她一陣,然後十分安詳地說:「愛情有時是在婚後培養出來的,你才認識他不久。」
「他這人可怕極了,」安妮妲幾乎是嚷著,「他令我……
害怕,我絕不會再讓他……碰我。」
她偷偷望了公爵一眼,發現他整個臉都變了。
「他碰你了?!」他的聲音突然冷峻起來。
「他吻了我的……肩膀……和我的脖子,」安妮妲囁囁地說,「我認為……就要逃不出……他的手掌了。」
公爵可以從她的話聲中聽出驚怖之情,他聳起的雙眉徐徐地平復下來。然後他幹著嗓子又說了:「你在這方面很有辦法嘛,上次你能掙出力氣從我手中逃出,這次自然也一樣順利羅!」
「那……不同。」
「什麼不同?」
她無法回答他,因為她自己既不明白也說不出口:為什麼被他強吻的時候,她所感覺到的絕不是驚嚇。
她當時只是被他的大膽驚住了,接著便是一股無明的憤怒——但她自始至終並不覺得被驚嚇;這和伯爵所給她的感覺完全不同,同時他的嘴唇也沒有讓她感覺那樣討厭、噁心。
事實上,至今她仍記得那種奇異的感受,一種她從未經歷過的感覺,她說不出那是什麼樣的感覺,但絕不是厭惡。
經過一番努力後,安妮妲站了起來。
「閣下能不能代我回絕克洛赫德伯爵的好意?」她說,「就說我……無福……消受。」
「你已經決定了?」公爵又問,「安妮妲,你要知道,要找到比伯爵更好的對向,已經沒有可能了,你何不再考慮一下?」 「我已經決定了,我寧願這輩子都嫁不出去!」安妮妲的表示非常堅決。
「好吧,」公爵說,「我等會兒就差個僕人把這答案捎給他:我相信他今後不會再來麻煩你了。」
「請你再幫個忙,」安妮妲懇求道,「我實在不能……
再忍受和他……見面了。」
「這一點我可沒法答應你了!」公爵回答說,「我只能禁止他到這裡騷擾你。下次你再遇見他時,只要不和他去花園就好了。」
安妮妲整張臉都漲紅了。
「這點……你不說……我也知道,閣下。」
「安妮妲,這種事情,你好像總是很容易忘記呵!」公爵還是加了一句。
她紅著臉正要離他而去,卻突然想起,她不是也正想和他談一談雪倫的事嗎!
「我想,閣下,」她說,「我不太喜歡依凡·勃肯特夫伯爵追求雪倫的方法。我並不考慮他做雪倫的丈夫,假如你能轉告他,要他把興趣轉到別的地方去,那麼我會十分感謝你的。」
「是不是雪倫要你來對我說的?」公爵問。
「不,當然不,」安妮妲搖了搖頭,又說,「雪倫太年輕,不懂事,依凡伯爵雖年輕溉灑,但她實在沒有必要把時間全浪費在他身上。」
「當然羅,假如他所給雪倫的只是暫時的歡樂,雪倫當然不該再在他身上花時間。」公爵一派慎重地同意。
「我們實在沒有時間可浪費了,」安妮妲說,「你也明白,一旦我們把錢花完,我們就得轉回鄉下。在這困境到來之前,凱柔和雪倫倆都必須成婚。」
「嗯,我很明白,你現在更須全心全意去經營這個找丈夫的事業了。」
安妮妲知道公爵又在取笑她了。她有點懊惱地說:「對你而言,閣下,這可能只是個笑話,但是對凱柔和雪倫而言,她們的終身幸福卻全要看未來的這幾個禮拜了。
她們既不關心,又不積極,便只好由我來為她們操心了。」
「但是你究竟還是不肯為她們犧牲掉你自己!」
安妮妲抬起了她那雙大眼,他可以看清,那雙眼睛有多麼憂愁。
「我實在應該做……這樣的犧牲,但是……我實在……
辦不到。」
「對不起,安妮妲,」公爵竟出乎意料地說,「你既已作了決定,我便不該再提起。這事我們以後都不要再提了,同時,你也不要再為你兩個妹妹瞎操心,你們三個全都還那麼年輕漂亮,應該趁機好好地享受一番,明天自有它的變化。」 「那是賭徒的看法,閣下!」安妮妲迅速地回了一句。
「那麼,就要象賭徒一樣有自信:下面模到的一定是張好牌1」公爵也迅速地答了她一句。
他看著她微微地笑了。而她不禁想,此刻,他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仁慈而富有同情心。然後她又聽到他說話了:「把事情都交給我來辦好了,傻孩子,假如你信得過我的話,我會替你把所有的問題都解決!」
「我一直都信任你呀!」安妮妲未經考慮地反射出這一句話來,連她自己都吃驚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然後她又聽到自己說:「我很抱歉……閣下,我昨晚實在太……魯莽了。你對我一直那樣仁慈,給我們的比我們所希望的還要多!我很……
慚愧,沒能如你所期望的那樣……檢點自己。」
公爵又微笑了。
「安妮妲,你有時真數人摸不透!但是,哪一個女人不是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