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愛芙琳卻要挑剔多了,她高水準的眼光令安妮妲不得不表感謝。
還有一點她深為慶幸的,幸好她對於凱柔和雪倫的尺寸都很清楚——由於過去五年來她們的衣裳都是她親手縫的。
「剛成年的少女,必須穿白的。」愛芙琳說得十分堅定。
「凱柔穿白的很漂亮!」安妮妲說,「但是雪倫的膚色深,穿有色的比較漂亮。」
「初入社交圈的少女,沒有不穿白色的。」愛芙琳依然堅持。
這個難題終於由包廷夫人解決了。她建議替雪倫的白色晚禮服上,加罩一件銀色的絲網,另一件則滾上金色的絲邊,再在窄窄的裙腰上縫上三道金帶。
包廷夫人一面說一面順手拿過材料來搭配著。
這些料子是夠輕了,簡直浮得起來,同時,也夠透明的了!安妮妲不由得咋舌。
細薄如絲的網紗、棉花、薄綢、薄絹,還有染了色的薄棉布,沒有一件不是透明的!雖然上面或者繡了花或者車上了金銀絲線,穿到身上去,仍會教人曲線畢露。
雪倫說的那些話,可真沒說錯!但是安妮妲已決定,要相信愛芙琳的眼光;而事實也證明,當她選了一件試穿的時候,發現這薄薄的料子穿在身上,並沒有象拿在手上那樣坦露、撩人。
等到他們驅車趕回和魯倫宮午飯的時候,安妮妲覺得她們所訂下的東西已經可以堆成小山了!她禁不住懷疑她存在公爵手上的那一串價值五百鎊的項鏈,是否擔負得起他們這樣的花費!
但是愛芙琳還沒完沒了。
還有帽子、鞋子、襪子、睡袍、手套、陽傘,起碼還有上打的東西準備在下午去買。至少還有手提袋或手網袋必須買,這已成了時尚——因為薄料制的口袋已藏不住,也放不下什麼東西了!安妮妲只有任憑愛芙琳去了,她毫無招架的餘力!因此,當她們回到布魯倫宮,她想,趁著愛芙琳上樓休息的時候她最好還是去和公爵談一談,看看她們是否已經透支了那筆錢! 她先隨著愛芙琳登上樓,等她上了床後,便找了個借口、回到樓下去。她詢問管家公爵是否在家。
「主人正在書房裡,小姐。」
「那麼,你去問問他,說我想和他說話。」
「我這就去替您通報,小姐,主人這時正好沒客。」
安妮妲隨在他身後向書房走去。昨晚那場最尷尬的戲就是在那兒上演的。 她知道,此刻的她看起來要和昨晚那個剛抵倫敦、渾身土氣的她,完全不同了。她已大大地改變了:就包廷夫人的眼光來看,她現在的打扮已夠風格、夠雅致,足以在男人堆中燃起一束烽火。
因為她身材苗條,剛好穿得下套在包廷夫人模特兒身上的那一套衣服;藍色,藍得像風信子一樣,新式的栽合一一高腰小泡袖;衣上的墜飾,要比滑鐵盧之戰前的,複雜而華麗多了。 店內的人還替她重梳了髮型,這新梳的髮型與以前的迥然不同,她明白,這才是最適合她的。
這一切今她有了十足的信心;這時,管家已打開了書房門,大聲的替她通報:「梅登小姐,主人!」
公爵正坐在他的扶椅上,讀他的時報。
安妮妲走進來的時候,他也正好抬起頭來。在他還沒站起身來以前,他的眼光在她身上足足停了幾秒鐘。她想,他在審察她。
她昂起了下巴,故意做出驕傲的樣子,一面邁步走了過去,一面心裡暗想:這一次絕不能被他那盛氣凌人的態度嚇倒。 「你要見我?」他問,眼光直盯在她的臉上。
「我知道閣下最不喜歡被小事打擾。」安妮妲說著,覺得氣息似乎都要閉住了。「但是,我想我還是應該告訴你,林笛夫人和我今天花了很多錢,不過我敢保證還沒有花到項鏈的那個數目。目前,我們還得花下去,而我又不願在閣下這裡負債……。」
「這事會讓你煩心?」公爵問道。
「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安妮妲莊嚴地說,「我們妹妹絕不願成為你經濟上地負擔,當那筆錢用得差不多的時候,請你通知我一聲。」
公爵不置一詞的望著她,過了一會兒,她又說:「我不知道該怎樣和林笛夫人說才好,她自己也訂製了一些衣服,卻叫服裝店和其他的商店報帳單送給你!而林笛夫人所有的用度應該由我們自己來負擔才對。」
「那樣豈不是太闊氣了?」公爵徐徐地開口了,那聲調安妮妲聽來,正是一種嗤鼻的聲音,「就算那項鏈值五鎊,又不是能夠花上一輩子?」
「應該可以花上兩個月,」安妮妲說,「同時,我希望由我自已來負擔舞會的費用——香檳酒、還有樂隊……」
「我想我必須先說清楚,」公爵截斷了她的話,「在我自己的家裡招待我自己的客人,不管花費如何,都是我的責任。」
「可是假如不是為了我們,你根本不需要去招待那些人!」安妮妲想要爭辯。
「用女人的錢,我可沒有那種習慣!」
「你犯不著把話說成這樣,」安妮妲銳利地反擊過去,你這樣一說,好像我連建議都錯了似的;但是你和我都很白:你並不希望我們來,我受不了那種利用你的善意來養肥我們自己的感覺。」
「假如你不同意我處理自家事務的方式,」公爵硬聲封住了她的話,「還有什麼路可走?你是明白的。」
他的話說得可夠沖了!安妮妲簡直快被氣暈了。
「我實在搞不懂你為什麼點不透!」她氣急敗壞地說,是我,是我把自己和兩個妹妹硬塞給你……這是無可否認……我們雖然窮,但我們還不願做個看到什麼就一把抓的人!這樣的窮親戚雖然在任何一個家族裡都找得到,但是我看不出我目前有做這等人的要求!」 「你要這樣想,是你自己的事!」公爵怒聲制止了她,「假如我會讓你左右的話,我就該死了。我認為該怎樣做就怎樣做!而你,只有聽我的!」
安妮妲注視著他,滿臉通紅,原有的尷尬轉瞬間為激憤所代替。
「那很好,閣下,」她嚥了一口氣,「您的好意我當然會……銘感五內,終生不忘的!」 她冷冷地把話說完,行了一禮便快步走出了房間,生怕噙在口中,說出就會後悔的話,脫口而出。
他怎會長出個豬腦袋來?她在嘴裡咒了一聲,卻也同時開始想到,她為這個和他爭也未免太荒謬了。
他已幫她們做了那麼多事,已不差香檳酒和樂隊那一點點錢了。他那麼有錢,絕不會在乎的!她想著想著,突然覺得陷入了一道流沙,遲早,這道流沙會要她沒頂,把她窒死的。
凱柔和雪倫終於到了。雪倫興奮地向她奔來,一臉爍然的笑容,她一下親著安妮妲,一下又抱著她的手臂,然後又埋怨自己怎麼那樣沒信心:什麼壞結果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她們真能到倫敦來,並且還能在最幸運、最有利的環境中,踏入倫敦社會! 「公爵的被監護人!舞會!噢,安妮妲,你是怎麼弄成的?」她喊著,兩手又圈上了姊姊的脖子。
「說句實話,」安妮妲微笑著回答,「我也從沒想到他會同意!可是無論如何,我們還是得自己負擔自己的費用,我把媽媽的項鏈給他了,說好要由我們自己付錢;可是他卻不讓我付這個舞會的開銷……」
「他當然不會讓你付!」雪倫說,「畢竟這個舞會是在他家裡舉行的!他真好,我們要好好地感謝他一番!」
『唉,我寧願自己付錢,這樣我會快活一點,雖然我們會因此少掉幾件衣服。」
「不要那麼傻!」雪倫說,「假如我們真要結婚,這筆錢更該省下來做嫁裝這點你沒有想到麼?」
「我可忘了把這一點算進去!」安妮妲歎了一口氣。
「那麼,安妮妲,做做好事吧,他要付錢就讓他去付!」
雪倫又求她,「我想他以前從沒機會做這樣的好事哩!」
「你聽誰說的?」安妮妲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布萊敦夫人。當她知道我們要住到布魯倫宮來時,簡直嚇壞了!等她知道林笛夫人要做我們的伴婦時,她還是不信。她好像覺得我們竟要住到一個光棍的家裡去並不妥當!」
「我看那位夫人心裡並沒那樣想,」安妮妲另有深意地說,「我想是奇怪這樣一個貴如公爵、不可一世的人,競會接受我們!」
在一旁默不作聲卻比一般人敏感的凱柔,突然喊了起來:「你好像不太喜歡他的樣子!」
「說句老實話,」安妮妲坦然承認:「依我看,他這個人除了對做暴君有興趣外,別的都沒興趣、」
她悻悻地說出這句話,凱柔和雪倫都楞了!雪倫楞了一會兒後竟埋怨起她來。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