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父親失手殺死的史都華團長鞭打裁縫匠的女兒以後,打算做些什麼;那種事情不只發生一、二次,她早聽過人們對團長摧殘女性的行為竊竊私議,就是母親也要她認識邪惡才能保護自己。
那時候,她和一些印度僕人聊天,由他們那裡對愛有了些瞭解;愛是美好的東西、神賜的禮物。
印度人崇拜生殖,廟宇中經常有象徵生殖的符號,表示他們的虔敬,路旁的神龕也常有懷孕的婦人祭拜,留下鮮花、稻米等可憐的祭品。
印度民間供奉的愛神克瑞夏娜是美好的象徵,他們相信愛就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彼此相屬、合而為一。
印度人其實還是很重視道德觀念的,婦女大多在深閨之中,他們的婚姻生活也相當純潔忠實。
艾珈妮為什麼希望自己也能結婚,和她在印度的經歷可說關係密切。
現在,擺在她面前的是什麼路呢?如果凱瑩的話可信,那麼絕不是愛、不是婚姻,而是污穢與墮落!她簡直無法想像這種髒事!
「凱瑩是對的,」她想:「我也只有一死!」
她的每一根神經似乎都因這種想法而萎縮,被薛登吻過後,再有任何男人吻她,都讓她覺得不潔。
從他第一次用手臂圍繞著她,而她不願掙脫的那一刻開始,她已愛上了他。
一個人把身、心,甚至靈魂都奉獻給另一個人,那就是愛。愛有一種難以解釋的魔力,使兩個素昧平生的人相聚相守,在精神上難以分割。
「我已心有所屬,」艾珈妮告訴自己:「從今以後,我不再屬於任何別的男人。」
凱瑩和艾珈妮靜坐在骯膠的麻布袋上,各自想著如何自殺才好。 「假如我只是受傷而沒死呢?」艾珈妮自問。
接著她又想到,和凱瑩一樣用刀自殺未必恰當;她不知道該在何處下手才能正中要害。
不然,當他們把她帶上甲板時,她就縱身躍入海中,希望不要再被救上來。
「我會從船邊跳下去,」艾珈妮想:「海盜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時,大概我已淹死了!」
她根本不會游泳,伯父要是知道雙胞胎或她在公共場合中穿那麼少的話會嚇昏的,頂在印度,如果在村莊外的水塘游泳也不大安全。
「也許,我快要死了!」艾珈妮想;這時一個身影在她心中縈繞,久久不散,那是薛登!
雖然她很遺憾不能再見他一面,但她知道他會懷念她的。
昨天在花園中,他說過:「你真美!」
如何能忘懷那些讓她心弦震動的話?「你真能相信嗎?」後來他又說:「你真的相信我們彼此就這樣走開?忘了我們的唇曾經互訴的話語?不是談話的方式,而是用吻來表達的心聲?」
在她有生之年絕不會忘記,而他在某些時候也會特別懷念她的,尤其當他佇立在象江先生家那麼美麗的花園中時,或是又看到藍八哥在陽光下振翅飛翔。
「希望它們能給我們帶來幸運!」
那又是他說的話,艾珈妮失望地想,幸運究竟在哪裡呢?死神好像已經張牙舞爪地迎向她,碧綠的水波將淹過她的頭,她會沉入海的深淵……
想到這裡真讓人難以忍受,艾珈妮站起身來,再走到窗口觀望。
即使是陷於一片火海之中,她也想再看帆船最後一眼,但海盜船隻是迎風而行,除了遠處小島的形相外,什麼也看不到。 小島上多樹,看去一片蔥綠,也許他們打算去中國大陸?或者這只不過是他們到大洋之前;必須經過的許多小島之一路了?凱瑩一直默默無言,艾珈妮想她也許在向慈悲的觀音菩薩禱告。
「哦,上帝,請幫助我,」艾珈妮不禁也開始祈禱:「請解救我們脫離不率的境遇。」
她感到自己的祈禱是那麼微弱無力,不由得想起母親常常告訴她:「真正發自內心的祈禱才會被聽到。」
在印度時,他們常去拜訪一些廟宇,看那些印度婦人在神像前虔誠祭拜,那時她畢竟太年輕了,就問母親:「她們怎麼會相信那個可笑的神像能聽見呢?」
「祈禱本身就是一件很虔敬的事,艾珈妮,」母親回答:「一個人的祈禱如果真正發自內心的話,總會被聽到的,對我們來說,神太偉大、太奇妙了!我們不容易瞭解他,但他總是在那裡!對不同的入以不同的形式出現,它為每一個人而存在!」 那時她還太年輕,並不真能瞭解母親話中的深刻意義。
後來,她漸漸成長,才開始對印度宗教有了瞭解;印度教徒、回教徒、佛教徒為他們所祟拜的神作最大的奉獻,那種虔誠的確令人肅然起敬!
她相信慈悲的觀音菩薩會保佑凱瑩,她再度向上帝祈禱:「請……幫助我們!」
她想像她的禱詞象藍八哥的翅膀一樣遁入高空!突然,轟然巨響,整只船被震得搖搖晃晃!
艾珈妮叫了一聲,環繞著凱瑩保護她,凱瑩也緊緊靠著她:「發生了……什麼事?」凱瑩驚恐地問。
甲板上響起了一陣震耳欲聾的槍聲,淹沒了艾珈妮的任何回答。
接著轟然的爆炸聲,艾珈妮猜大概有一口大炮在攻擊海盜船。
炮彈沒有正中船身,反而在水中爆炸,只聽巨浪飛濺甲板,又滑下舷窗。
放下凱瑩,艾珈妮跑到窗口。
「一艘船!一艘英國船!」她歡喜得叫了起來。
好一會兒凱瑩呆呆地望著她,似乎還沒弄懂她說的話。
「我看到英國皇家海軍旗!」艾珈妮叫著:「我們得救了!」
「不,他們會殺了我們!」凱瑩說:「在英國海軍上船之前,他們會殺了我們!」
她的聲音帶著恐懼,她知道艾珈妮在說什麼了。
那的確是可能的,艾珈妮想,如果這些海盜只是在海上搶劫還好,如果也兼營誘拐婦女的勾當,法官的判決就要嚴厲多了。
這時,她聽到一陣腳步聲來到走道上,接著來勢洶洶地往艙房門口走來。 門內有一個門閂,雖然性能並不很好,但也算是一個鎖。
艾珈妮趕快過去扣緊了它。
這時,她聽到門外有人在扭動門閂,試著要撞開門。
艾珈妮伸出兩隻手拚命地抵住門,她知道自己力氣很小,根本不能和門外那男人相提並論,但至少她扭緊門閂,可以緊緊抵住門,等救援來到。
槍聲愈來愈激烈,還夾雜著步槍的聲音,她又聽到一個廣東口音的人在發命令,接著被一個帶著重濁英國腔的聲音蓋住。
門外的男人撞得更厲害了。
艾珈妮想他一定用肩膀撞門,雖然門閂一直軋軋作響,仍然頑強得沒被震開,接著,她突然感到他不再作此努力,他跑開了,腳踏在船板上咯吱咯吱響。
很快的,一陣重重的腳步聲下了走道,一個英國腔很重的聲音說「貨就在這裡了!就和我想的一樣,鴉片!」
艾珈妮覺得自己好像要陷進井裡,在門那邊的攻擊者離開以後,她還是用力緊壓著門板,深怕在最後一秒時門閂被撞開,他衝進房來。
她確知他手中有刀,海盜們都把刀繫在腰帶上。
凱瑩卻毫無動靜,只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些麻布袋上,看上去就像一朵她衣服上繡的花一樣,臉上蒼白得好像對她們已經安全了渾無無覺,只準備著赴死的那一刻。
「你們最好把這些東西搬開,」艾珈妮繃聽到一個男人在外面說:「看看有沒有什麼人在艙房裡。」
艾珈妮拉下門閂,打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一身雪白制服的海軍軍官,他正注視從江先生船上搬來的一大堆木箱,在他旁邊有好幾個不同階級的海軍,穿著白上身、藍褲子,頭上戴著白色的海軍帽。
聽到開門的聲音,他們全部轉過頭來,就在這時,有一個人從扶梯走下來。
在他走下來時,艾珈妮轉頭望過去。
那一剎那,似乎已不能動彈。
「艾珈妮?」他驚喜地叫。 她跑向他,只感到他的手臂環繞著她那一刻就像接近了天空……
她的禱告有了回復,她平安無事了!
英國艦載他們回香港,艾珈妮和薛登在艙房裡談話,這才知道事情發生的經過。
隔壁房間,凱瑩正坐在床邊,江先生躺在床上,手上縛著繃帶。
令人難以相信的是江先生居然還活著,艾珈妮親眼見到海盜放火燒他的船,而且船上有價值的東西都洗劫一空。
「我們最先是看到帆船著火,」薛登告訴她,「有一個水手先看到,馬瑞奧特艦長立刻猜到可能是海盜干的。
『他們又搶劫又燒船,』他告訴我,『幸而我親眼看到船被燒,否則貨到他們手中,根本一點證據都找不到。』」
「我們加速向帆船駛去,」薛登繼續說:「在快接近時,馬瑞奧特艦長又說。『我相信那是江先生的帆船,因為我一直羨慕他有這麼好的一艘船,整個維多利亞港口就數他的船最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