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聲叫喊需要繩索,聲音在高而狹的空間裡微弱地迴響著,他脫下領帶包住波波的身體,免得繩索弄傷了它的皮膚。
上面的僕人把小獅子拉了上去,於是韋思漢爵士把注意力轉到嘉莉塔身上。
他輕輕地把她抱在臂彎裡,她相當瘦小,他知道繫住他的繩索可以同時把他們兩人拉上去。
他緊緊地把她摟貼在胸前,使她的頭剛好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低下頭來注視她,心中奇怪她怎麼仍然昏迷不醒,他不禁暗自祈禱不要得了腦震盪才好。
他一邊祈禱一邊突然湧起一股仲動,他真想狂熱地親吻她那小巧的唇。
有好一刻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情會如此衝動。
他的心臟急促地跳動著,他的呼吸愈來愈快,他感到喉頭緊縮,他知道自己對她起了一種從未體會到的感情。
他的手臂不知不覺地更加緊接著她,他知道在這一刻,自己已經陷入了情網。
這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一想到如此美妙的事,他的心神不禁搖曳起來。
他對嘉莉塔起初的敵視態度,如今已轉為憐憫與同情,他把她看成一個需要他保護和幫助的小動物。
此刻,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心中澎湃的激情。
然後他撇撇嘴唇心想:「這是一個多麼奇妙的地方,我竟然在這兒陷入了情網!」
他抬頭注視著頭頂上的亮光。
「拉我上去!」他吩咐:「小心一點,慢一點。」
幾分鐘之後,馬伕們把他和嘉莉塔拉上陽光普照的世界。
「要不要我送夫人回去?」馬伕頭問。
「不用了。」韋恩漢爵士回答說:「把繩子解開,我親自抱她。」
在他走進屋子之前,他吩咐他們好好謝謝比利。
「給那男孩許多吃的東西和一仙令。」
他知道給一個白癡男孩再多的禮物他也不會懂得,不過他實在非常感激他,因此他加上了一句:「只要他願意來玩,你們要好好招待他。」
然後他像捧著一個珍寶般地把嘉莉塔抱回屋裡。
當他們抵達莊園的時候,他把她抱上南廂的樓梯,同時命一個僕人趕快去通知威廉太太。
他抱著她走進嘉莉塔的臥室,一面低頭凝視著她的臉蛋,他真想吻她直把她吻醒。
她的眼睛仍然緊緊閉著,長長的睫毛覆在蒼白的臉蛋上又黑又迷人。
「我找遍了整個世界才找到了你。」韋恩漢爵士在心中低語著。
當威廉太太走進臥室的時候,他輕輕地把嘉莉塔放在綴滿蕾絲花邊的枕頭上。
嘉莉塔覺得自己正走到一處漫長的黝黑的隧道的盡頭。
她覺得自己正迷迷糊糊地朝盡頭有微弱亮光的地方前進,她睜開了眼睛,這才發現原來燈光來自她床邊的蠟燭。
她模模糊糊地想,自己怎麼沒吹熄蠟燭就睡著了。
然後,當她注視頭上的帳頂,她聽到一陣沙沙的聲響,耳畔同時傳來威廉太太的聲音:「您醒了?夫人。」
嘉莉塔費力地瞧著管家的臉,發現她正一臉焦急地望著她。
她想開口回答,卻覺得口乾舌燥。
鹹廉太太一手托住她後腦輕輕地抬高,一面把杯子湊近她嘴邊。
嘉莉塔滿心感激地一飲而盡。她想自己一定口渴了好長一段時間。
接著傳來開門的聲音。
「我看夫人已經甦醒了,爵士。」威廉太太低聲地說。
她一面說一面從嘉莉塔身邊走開,嘉莉塔仰視著她丈夫的臉。 「你覺得怎麼樣?」他問。
她感覺到他的手握住她的,她的手指也回握著他。
「我覺得……」她費力地說。
「你掉到井裡面了,」他說:「你想救波波是不?」
「波……波?」 他望見她眼中的疑問。
「它很好,」他回答,「它使何登忙得不得了,因此你愈快復原,能夠愈早照顧它愈好。」
嘉莉塔努力想笑卻笑不出來。
「我……沒有……受傷?」
韋恩漢爵士搖搖頭,「醫生說沒有骨折。你跌下時有輕微的腦震盪。我想你一定受驚了,不過,只要在床上休息一兩天,你就會完全復原的。」
「我不……喜歡……待在床上。」嘉莉塔煩躁地說。
「金費雪很想念你呢。」韋恩漢爵士說著,望見她眼中閃現著一道興奮的光彩。 「我……打算和……你一塊兒騎馬。」
「我們兩人昨天都沒有去騎馬。」
「昨天?」
「昨天晚上你起來走了一下,每一個人在腦震盪之後都會有點兒昏昏沉沉的,不過那沒有什麼關係。」
嘉莉塔知道他想安慰她,不過她很失望自己不僅錯過了昨天和他騎馬的約會,連今天的也忘掉了。
「我……希望快點兒……好起來。」
「這正是我希望你做到的,」他說:「我們全都很想念你呢。」
他知道威廉太太已經迴避退出房外,他的手仍然握住嘉莉塔的手,一面柔和地說:「我從來沒有想到由於缺少了一個小婦人,居然會使龐大的莊園顯得如此空洞、寂靜。」
「寂靜?」
他知道她是指工人們一天到晚製造噪音,他的眼睛注視著她,然後說:「在吃飯的時候沒有人和我談天,昨天晚上,我有許多疑問也沒有人和我討論,我需要你的忠告。」
「你……真的……想念我?」
「非我此刻的言語所能形容。」他回答。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我從前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想念我。」
「現在有許多人都在等候你回到他們身邊。」
他微笑了一下繼續說: 「當然還有波波,我覺得它又頑皮又會破壞東西,因為它搞不清楚為什麼你不在它身邊;還有金費雪,它也在等你餵它吃紅蘿蔔,自然還有——我。」
嘉莉塔覺得他最後一句話別有深意。不過,她旋即告訴自己,那只不過是客套話而已。
他有這麼多工作要做,這麼多事情等著他解決,他決不能真的想念她,不過她願意相信他的話是真的。
「你做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我想將來我得把你和史庫比和米娜一樣的用鏈子綁起來。」韋恩漢爵士微笑地說。
「它們……會……打獵嗎?」嘉莉塔問。
「比我想像得還要好,」他回答:「印度豹是相當聰明的,它們知道與其被關在籠子裡不如被人用鐵鏈牽著到戶外運動運動。」
他又補充著說:「有一次好危險。一隻野兔從米娜面前跳過,它衝上前去抓它的時候,幾乎把我從馬鞍上拉下來。我打算拉住它,它卻責備地瞪著我,似乎搞不懂為什麼我不讓它捕食到手的美味。」
嘉莉塔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我現在要去睡了,」韋恩漢爵士說:「好好睡,明天早上醫生會來看你,而且波波也會來看你。」
「那……你會不會來……看我?」
「你放心好了。」他說。
在他自個兒臥室裡,他站在窗前靜靜地凝視著窗外的景色。
六個月之前,當他還在非洲的時候,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回到莊園裡來,不但成為它的主人,擁有突然而來的頭銜,甚至——結了婚。
他記得很清楚,當他的叔父告訴他由於欠了李柏穆爾一大筆債而必須和他的女兒結婚時,他心裡有多痛恨。
他想起,當他在教堂裡等候嘉莉塔從他父親臂彎裡走向他時,自己心中的那股叛逆之情。
他對李柏穆爾有說不出的憎惡,他也嘗試著告訴自己,說這一切都是毫無道理的,他只不過是不喜歡對一個陌生人盡義務罷了。 不過,當他看到了嘉莉塔背上的鞭痕,他對她的想法就完全改觀了。
現在,他對嘉莉塔的愛是從前對任何一個女人都沒有的感情。
回想起來,以往多半是女人主動追他。她們一向表現得很大膽,主動地要與他做愛,因為他對她們具有一種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嘉莉塔就不一樣了。 當她開始信任他的時候,他知道只要一個不當的動作,一句不得體的話,都會再一次地嚇著她,她就會和結婚那天一樣躲得遠遠的。
「我還得經過好長一段時間的努力,她才會像我愛她一樣的愛我。」韋恩漢爵士注視著黑漆漆的窗外,自言自語地說。
當他凝望著升上湖水的月亮,在樹梢頭眨巴著眼睛的星星,心中不禁想起莊園的美麗正如嘉莉塔本人一般,是那麼完美纖柔。
他從來沒有看過一個女人的眼睛如此靈活,如此富於表情,他的一生也從來沒有看過當她臉上的恐懼神色轉而變為信賴表情的時候,會是那般迷人。
「將來有一天,她會愛上我的。」他發誓地說。
他想,目前他們之間的關係正如他所預期的,僅限於友誼,假如對一個金髮碧眼的女人來說,這種事就行不通了。
相信她的體內某處必定藏有種蟄伏的熱情。
假如將來有一天能喚醒她的熱情,觸動她的心靈;教她認識愛人與被愛的狂喜甜蜜,那該是一個多麼令人心醉神迷的美妙境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