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他問。
「我……不知道怎麼……說。」
「沒關係,我會理解的。」
「我知道您會的,」她回答說,「巴特利告訴過我,在您的團裡每一個人遇到……問題都來找您,您總是……幫忙解決。」
「那麼現在讓我來幫助你解決。」
「您可能會認為……這事非常……奇怪。」
「你告訴我是什麼事,我才能回答,」伯爵說。
她站在伯爵床邊,默不作聲。這時伯爵能夠意識到她內心的焦慮不安,於是十分艱難池迫使自己等待著。
終於,她非常小聲地開口說了:
「我已經聽……說,而且我認為我沒弄錯,有一些……有身份的紳士先生願意付大筆的錢給姑娘,只要她……純潔。我想要……我必須馬上得到……五十鎊……我想,也許您能替我找……一位,能給我……那筆……錢。」
伯爵聽了大吃一驚,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吉塞爾達蒼白的臉頰上漆黑的眼睫毛低垂著,沒拿眼看他,伯爵過了一會兒,才嚷道:
「老天爺!你知道依說了些什麼嗎?如果你想要五十鎊……
吉塞爾達只看了伯爵那麼一會兒,緊接著就驀地轉身朝門口走去。
「你去哪兒?」
「我……以為您會……懂得……」
就在她快要離開房間時,伯爵大聲吼道:
「回來!聽見沒有?我叫你馬上到這裡來!」
他覺得吉塞爾達似乎要拒絕他。隨後,好像是他的命令式口氣起了作用,迫使她緩緩地又把門帶上,向床走來。
「讓我把問題弄得非常清楚,」伯爵說,「你是想要五十鎊,可你又不願接受我的錢,對不對?」
「您知道我不願收錢……除非我能拿出什麼作……回報,」吉塞爾達激烈地說。
伯爵正要張口爭論,但轉念一想,覺得沒多大用處。
他清楚地意識到,吉塞爾達的自尊心是她整個性格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果他硬要把自己的錢塞給她,她極有可能從他生活中離去,他也就再也見不著她了。
於是他老練地運用了外交手腕,拖延時間。
「原諒我吧,吉塞爾達,你叫我大吃一核。我理解你在這事上的感情,不過你真的考慮過你提出的事嗎?」
「我已經考慮過了,」吉塞爾達說,「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解決辦法。我想也許您會輕而易舉地找到……一位願意付錢給我的紳土先生……他要我做什麼……我都能替他做,」
「那當然是可能的,」伯爵慢吞吞地吐出了這幾個字。
「那麼您願意了?」
「那要看情況而定,」他回答說,「我想,如果我問你為什麼如此急迫地需要這麼一大筆錢,吉塞爾達,我不會是多嘴吧。」
吉塞爾達從床邊轉身離開,走到房子另一頭窗前。
她佇立在宙前向外院望,伯爵知道她心中正在盤算,應不應該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他。
伯爵知道,吉塞爾達覺得他是取得她所需要的這筆錢的唯一希望,因此終於小聲說:
「我弟弟……如果他想要再用腳走路……就必須請紐厄爾先生給他動手術。」
「你弟弟受了傷?」
「兩個月前他被一輛飛奔的雙馬四輪敞篷馬車撞倒了。他被馬踩傷了……而且有一個……車輪還從他身上碾過。」
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幾乎就像那恐怖事件依舊歷歷在目,使她傷心得難以用言詞表達。
「原來這就是你們到切爾特南來的原因!」
「是的。」
「你們在一直等著你弟弟找紐厄爾看病?」
「是的。」
「為什麼你不早告訴我?」
吉塞爾達沒回答,伯爵知道那答案是不言自明的。
她和她的家不願接受別人的施捨。
「紐厄爾收費這麼高,那一定是個非常重大的手術,」伯爵隔了一會兒說。
「是的,不過他還要收魯珀特到他的私人醫院住幾天費用也包括在那五十鎊內。」
「沒別的辦法弄到那筆錢嗎?」
伯爵知道,這個問題純屬多餘,根本不必問。假如她們有經濟來源,現在就不會挨餓。
吉塞爾達在窗前轉過身來說:
「您願意……幫助我嗎?」
「我願意幫助你,」伯爵回答說,「可也許不照你提出—的方式。」
「我一定要……自己掙那筆錢。」
「我清楚這點。」
她離他近了一點,伯爵覺得她這時眼裡換了信任的表情。
儘管伯爵在處理其他人的問題上經驗豐富,但他仍覺得在他一生中還沒遇到過這樣一個離奇的,或者在他看來是那麼難以置信的請求。
然而他也意識到,拿吉塞爾達這個人簡直毫無辦法。
確實,她確實沒有弄錯,有些男人願意出大價錢,儘管肯出五十鎊的很少見,只要那些奢華的妓院能提供沒破身的黃花閨女。
像他的同齡人那樣,伯爵十分清楚地知道聖詹姆斯宮的花神聖殿包辦各式各樣罪惡,另有些地方經常派人出沒於公園,搜尋從鄉下來的漂亮保姆;或者去迎接剛剛到達的公共馬車,車上有臉頰紅潤、想找個家務活幹的姑娘。
吉塞爾達竟提出了這樣的事,這對於伯爵來說,不啻寧靜的臥室裡爆炸了一顆炸彈,太令人吃驚了。
他意識到吉塞爾達正在等待答覆,因此過了一會兒後說:
「吉塞爾達,你願意給我幾小時來好好考慮一下嗎?我想,在我考慮這事以及我們共同尋求一個解決辦法的同時,你大概不會允許我把錢先借給你吧?」
「紐厄爾先生說,他可以在星期四動手術。」
「那麼還有兩天時間。」」
「是的……兩天。」
「我真希望時間能再長一些。」
「我可……等不……得了。」
他清楚,吉塞爾達雖沒明說,卻已拒絕了他的建議;他也知道,即便向吉塞爾達發一通火,也不會有什麼用處。同時他還明白,無論他說什麼,吉塞爾達都不會接受他的錢。
由於他們之間的心理氣氛異常緊張,伯爵又開始拖延時間。
「先讓我聽你讀新聞報道吧,」他提議說,「我想聽聽外面世界上正在發生些什麼。這也能給我;個機會;吉塞爾』達,使自己適應這個相當叫人震驚的請求。」
她用兩手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小小姿勢,似乎是用這個無言的舉動來表明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
接著,她順從地拿起了《切爾特南新聞》,坐到了床邊一張椅子上,用柔和的嗓音開始讀起來,先瀆了些大標題,然後讀社論。
這順序就是伯爵喜歡事情照著辦理的順序,但是今天上午,吉塞爾達讀的東西他連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他在心裡把可能用來阻止吉塞爾達犧牲自己去搭救她弟弟的一切辦法翻來覆去地加以考慮。
從他和吉塞爾達多次交談來看,伯爵十拿九穩,吉塞爾達是非常單純天真的。
實際上他們從來沒談論過男女之間的事,不過從吉塞爾達所說的一言半語中,伯爵認為她像跟她同齡的絕大多數姑娘一樣,對有關兩性關係的知識懂得極少。
她非常敏感,單純天真,尤其是受過良好的教養,所以伯爵很清楚,如果有任何事情在她所提議的境況下發生了,那將會是一個打擊,或許是一種超出她想像連做夢都想不到的恐怖。
伯爵也意識到,因為他本人有病在身,又因為吉塞爾達是那樣的天真無邪,因而她從來不曾想到,實際上伯爵可以照她的提議用自己的名義付她那筆錢。
他覺得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對的,吉塞爾達沒把他看作一個男人,一個可能把她當作女人而有所要求的男人。
事實上,在他倆的關係中,無論什麼時候她給他洗傷口換藥,為他整理床鋪枕頭,兩人時常靠得很近,她卻從來不曾忸怩作態過。
伯爵意識到,他自己的態度一向是:要麼下命令使喚她,要麼就像對待男人一樣跟她討論一些他們倆都感興趣的事情。
現在他知道自己不能袖手旁觀,聽任吉塞爾達出賣自己身體,像她所希望的那樣去換取五十鎊錢。可是,困難卻在於怎樣阻止這事發生。
他的身體還沒完全康復,不足以扮演館人的角色,即使他心裡想幹也不成;況且只要稍微一提這樣的事,就會以某種方式改變他們之間的關係,結果將會使伯爵感到非常悔恨。
此時此刻,吉塞爾達對他是信賴的。她有了因難,就帶著困難和問題來找他,這樣至少能使事情好辦些。
然而他知道得非常非常清楚,他沒法送她那筆錢,任何這樣的企圖都肯定會遭到吉塞爾達的激烈反對。
何況吉塞爾達決不會相信伯爵把她當作一個女人有所要求,因為直到目前為止,伯爵對她的態度中還從來不曾有過一星半點這方面的跡象。
「見鬼,我該怎麼辦?」伯爵自己問自己。
最後吉塞爾達已放下抱紙,伯爵卻尚未想出任何可供選擇的解決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