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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芭芭拉·卡德蘭

  「還要過多久我才能下床?」伯爵問。

  「至少還得再過一個星期,老爺。因為您也很清楚,任何劇烈的活動,甚至您身體的重量,都可能使傷口重新流、血。要下床還得有點耐心,不能性急。」

  「倒霉的是,這種美德我可從來沒有,」伯爵說。

  「這麼說來,老爺,那可是您現在必須要學會的,」托馬斯·紐厄爾沒等他說完就答道。

  接著他又表揚吉塞爾達,說她繃帶裹得好。

  「如果你要找事做,查特小姐,我有一百個病人在等你。」

  「聽起來你很忙,」伯爵評述說。

  「我有一張候診名單,從現在排到下個星期,」托馬斯·紐厄爾說,口氣中不無自豪之感,「他們之中不僅有久經沙場的老將,就像您一樣,老爺,而且還有貴族,他們老遠地從英格蘭,甚至從英吉利海峽對岸來。有時候我自己也感到奇怪,我怎麼能接納下那麼多的病人呢。」

  「『禍今福所倚,福今禍所伏』,凡事都有不利的一面,」伯爵微笑道,「連顯赫的名聲也在所難免。」

  「那爵爺必定對此有親身體會,」托馬斯·紐厄爾謙恭地說,隨即告辭而去。

  「如果您到處走動,」吉塞爾達這時說,「您會把繃帶弄得亂七八糟,要是您不聽勸,我會非常生氣的。」

  她停了停,似乎記起了什麼。

  「我母親又制了些軟膏。恐怕我最好還是在回來的途中再去要一點。」

  「上次你母親配製的軟膏,我還沒給錢呢,」伯爵說,「一共多少錢?」

  「三個半便士,」吉塞爾達回答說。

  「我猜想你會要我給你那個半便士的,要不,你可否收下一個四便士的銅幣?」

  「我能找給你零錢,」吉塞爾達將一隻眼睛眨了眨說。

  她很清楚伯爵是在逗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因為除了伯爵真正欠她的,她拒絕收下別的錢。

  「你真讓我生氣,」伯爵在她轉身向門口走去時說。

  「這樣,我走以後爵爺就有心事可想,」她回答說,「如果您需要什麼,巴特利正等著您的鈴聲呢。」

  說著她就走了,伯爵重新躺下,靠在枕上,心裡納悶第一千次:她是誰呢?為什麼她不願意告訴他自己的情況呢?

  他以前從來沒想像過,在這麼年輕的女人中——吉塞爾、達已承認她十九歲——有誰在跟他打交道時能有那麼強的自信心。然而他也知道,在某些其他方面,她實際上卻又是非常敏感、膽怯而有戒心。

  在她身上,伯爵發現有某些他在任何別的女人身上從來沒發現的品質,其中最令他讚美的,就是她安詳寧靜的神態。

  他不跟她談話時,她總是靜俏捎地坐在房角落裡看書,絲毫不想突出自己,也不想惹他注意。

  這樣一個女人,不僅絲毫不想跟他調情,而且事實上似乎除了要她侍候以外,還對自己不惹人注意、默默無聞非常滿意,對伯爵來說跟她在一起可是一種新的感受。

  他所習摜的那些女人會使出渾身解數,一招一招地運用女性所特有的奸計來引起他的注意,她們會頻送秋波,死死池盯著他,挑逗地噘起櫻唇,向他發起進攻。

  吉塞爾達言談舉止都十分自然,好像他就是她的兄長或——可以毫不誇大地認為——她的父親。她跟他談話,除了絕口不談自己以外,談起任何別的問題都是很坦率的。

  「我不惜任何代價,一定要搞清楚在所有這一切背後隱藏的東西,」伯爵發誓說。

  就在那時,門開了,一個男人的頭伸了進來。

  「您醒著嗎?」一個深沉的聲音問。

  伯爵轉過頭去看那位不速之客。

  「爵爺!」他驚叫了一聲,「進來呀!見到你真高興!」

  「我知道你會高興的,」伯克利上校邊說邊走進屋來。

  對伯爵來說,伯克利上校站在床前,有一種頂天立地之感,似乎他的高身材、寬肩膀幾乎把他比下去了,因為伯爵只能躺在床上望著他。

  「真他媽該死,爵爺!」他驚叫著說,「你看起來身體好得嚇死人!你的馬怎麼樣啦?」

  「正等著你去騎呢,」伯克利上校答道,「我現在有六十條第一流的獵犬,塔爾博特,我打算把它們配備給想在本季度帶它們去打獵的任何人,不過你可以第一個來挑。」

  「那可真是個巨大的誘惑呀,得快點恢復健康才好,」伯爵說。

  「你好些了吧?」

  「好得多啦!紐厄爾真是個好人。」

  「我告訴過你他是個好人。」

  「你說得完全正確,我真的感激不盡採納了你的建議,到切爾特南來。」

  「那就是我本來想要你說的話,」伯克利上校微笑著說,「正像我以前告訴你那樣,這座城市真是獨一無二的!」

  他的說話聲裡,清清楚楚含有一種自豪感,伯爵聽了哈哈大笑,說:

  「你要過多久才把它改名為『伯克利城』?實際上它本來就該叫這個名字。」

  「我考慮倒是考慮過,」伯克利上校答道,「不過既然切爾特南這個名稱源於撤克遜語,有英國的古風,換別的名字恐怕不大妥當。」

  「你到這裡來有什麼事嗎?我以為你離不開城堡。」

  「我召集一次會議來規劃歡迎威靈頓公爵的招待會。你聽說過他要到這裡來嗎?」

  「是的,已經有人告訴過我了。那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鐵公爵』的醫生們不把他送到切爾特南,還會把他送到別的什麼地方去?」

  「倒是真的,還會送到哪兒去?」伯爵戲謔地問。

  「他將和裡德爾下榻在坎佈雷別墅,地方頸定要更名為『威靈頓樓』,自然我要請他采主持開放那座新舞廳,種上、一棵櫟樹,還要去劇場看演出……」

  「實際上將是轟動一時的狂歡作樂!」伯爵冷嘲熱諷地:說。

  「老天爺,我可不能再建議什麼別的花樣,」伯克利上校答道,「他將帶著公爵夫人一起來!」

  「如此說來,人人都得循規蹈矩羅。」

  「當然啦,不過我可得除外。你還不知道我就是無法無天的。」

  「不錯,那倒是真的,」伯爵說,「爵爺,你最近倒是在忙些什麼?」

  「我找到了一個最令人銷魂的女人,」伯克利上校說,一面就在床沿坐下來,他那雙膝前有飾縫的黑森長靴擦得精光珵亮,在穿過窗戶照射進來的陽光反射下更是耀眼。

  「又是一個?她是誰?」

  「她叫瑪麗亞·富特,」伯克利上校回答說,「她是女演員,去年她義演,我也在劇場演出,遇見了她。」

  「後來在劇場之外發生了什麼呢?」伯爵問。

  「有一小段時間她有些躲躲閃閃,捉摸不透,」伯克利上校答道。

  「現在……?」

  「我已將她安頓在我另外的一所別墅裡。」

  伯爵哈哈大笑。

  「你又搞到多少個,爵爺?」

  「相當多,」伯克利上校答道,「不過我和瑪麗亞最為情投意合。她是個絕色佳人,塔爾博特,真是美麗絕倫,你身體一快復就必須去見見她。」

  「那麼說來,你不在這裡停留啦?」伯爵問。

  「是的。今晚我將跟瑪麗亞在一起,明天必須返回城堡,不過我本星期週末將會回來。你不覺得悶嗎?」

  「不,我不悶,」伯爵老老實實地說,「紐厄爾盼望我再過一周左右就可以起床了。」

  「你一定要來參加舞廳的開幕式,」伯克利上校說。

  他注意到伯爵做的鬼臉,就哈哈大笑說:

  「如果你願意來劇場看我和我的那班演員演一出新戲,我會放過你的,我知道你定會發現那出新戲很有趣。那戲是一個我對他抱有極大希望的年輕人寫的。」

  伯爵很清楚,伯克利上校除了別的許多活動,還很喜歡演戲。

  他有自己的一幫業餘演員,他仍大約每一個月都要在皇家劇場業餘演出,觀眾來看戲不僅是欣賞戲文,而且帶著敬畏之心來日路上校本人的風采。上校狂放的舉止強烈地吸引了他們。

  然而上校發現業餘演員的戲劇演出並不使他感到滿意,每逢他親自扮演某些他所喜愛的角色,就跟有名望的演員約翰·肯布爾和西登斯夫人同台演出。

  他提供大筆資金,還能保證觀眾裡有他的大群有聲望的朋友。

  演員被人瞧不起,被看作是一群道德敗壞的烏合之眾,上校與他們交往合作,更進一步損壞了他自己的名聲。

  「我將很高興來捧場,」伯爵答道,「這部傑作的名字叫什麼?」

  「給它定名為《撕下了假面具的惡棍》,」上校回答說,「這名字的戲劇性對你夠不夠味?」

  「你就是主角嗎?」

  「不,當然不是!我演那個惡棍。當劇情涉及到強姦一位年輕美麗的姑娘時,我還會去演別的角色嗎?」

  伯爵把頭一揚,仰天哈哈大笑。

  「爵爺!你真不可救藥!好像人們談論你還沒談夠似的,事實上已經夠厲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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