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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芭芭拉·卡德蘭

  她望著他走上跳板,然後走進位於她的上方的頭等艙。

  「我再也不會遇見他了,甚至連看也看不到了。」

  但與此同時,她心裡不由得突然湧起一陣安慰之感,因為至少船上有了一個她以前見過的人,她知道他的名字,他來自她所屬的那個世界。

  薩耶勳爵在船上,這個事實似乎使她胸中的緊張感覺鬆弛下來了。

  自從火車把她載離倫敦以後,在絕對意義下孑身一人,她所體驗到的空虛之感此刻也得到了緩解。

  跳板撤掉了,她聽到樂隊奏出的旋律,聲音很微弱,因為樂隊是在雨布的覆蓋下演奏的。

  在船的下方,站在碼頭邊揮手告別的人本來就不多,加上被雨所阻,因此當「柯羅曼戴爾」號平穩地滑行時,沒有出現任何騷亂的場面,也沒有富於戲劇性的多情道別。

  雨傾盆而下,冷颼颼的風從海面吹來,伯蒂拉覺得自己在發抖。

  但與此同時,她發現自己並不像預料的那樣會孤單到絕望的地步。

  說來也怪,這是因為那位在她困難時曾照料過她、對她非常好心的薩耶勳爵也在船上。

  這時薩耶勳爵審視著他的艙房和相鄰的私人起居室,寬慰地舒了一口氣。

  他在格屈露德小姐不知不覺的情況下離開了倫敦,因此避免了可以預料得到的那個不愉快的戲劇性場面。

  正如以前發生過的那樣,他告誡自己:別陷得太深了。

  他打算要一件輕鬆愉快、如煙如雲的風流韻事,玩這場遊戲的雙方都知道並洞悉遊戲規則,但實際上這樁韻事已變得過於認真了。

  在薩耶勳爵的戀愛遊戲中,他從來也不想讓它發生的事卻往往不可避免地發生了,這種情況幾乎一成不變地一再重複,這就使他比以往更加玩世不恭。

  「我愛你,戴頓!我瘋狂地愛你!我絕望地愛你!對我說:你將永遠愛我,我們之間那銷魂奪魄的感情、那神仙般的幸福將永遠不會消失。」

  只要和某位女士戀愛短短一段時間,幾乎每個女人都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他知道這話的真正含義,它好像在發出危險的信號。

  她們想把他鉗制住,她們想要證實自己已經佔有了他,使他無法逃脫。

  在大部分韻事——例如和格屈露德·林德萊的戀愛——中,只要有可能,她們總想要和他結婚。

  「這一切都見鬼去吧!」薩耶勳爵經常反覆地對自己說,「難道不能既向女人求愛又不致陷入一種終身判決嗎?」

  可是對他來說,這種情況似乎不可能避免,甚至和那些早已結婚的女人談情也是如此。

  她們和他接吻總是長得沒完沒了,女人一邊接吻一邊總要祝願說:他們的愛情應該是永恆的,他應該時刻向她們獻身。

  正如薩耶勳爵對他的朋友達西.恰靈頓所說的那樣:他不打算結婚。

  他發現,他作為一個單身漢所享受的自由是一種理想的生活方式,目前他還不打算未經鬥爭就輕易放棄這種生活方式。

  格屈露德·林德萊一直是挺會纏人的。她像是在用絲線把他團團圍住,使他開始感到窒息,如果他不多加小心,達絲線就可能掙不斷了。

  她甚至把親王也拉進她要薩耶助爵向她求婚的計謀中來了。

  「只有您,殿下,」她說,一邊用黑天鵝絨般的眼睛望著王位繼承人,「會理解我愛他愛到了極點,這和我以前經歷過的感情完全不一樣。」

  她跑去請求他的援助,由於親王素來樂意幫助美人,她終於誘使親王對薩耶勳爵開了口。

  「我覺得你對那位美人未免太殘酷了,」在馬爾波羅大廈吃完午餐以後,親王用低沉的聲音說。

  「哪一個呀,殿下?」薩耶勳爵問。

  親王殿下一開口,他就充分意識到會聽到些什麼話。

  親王低聲一笑。

  「你這種回答問題的方式倒有點兒像我了,我的孩子!你知道得和我一樣清楚,我說的是格屈露德小姐。」

  「她老是鄭重其事地對我說,我使她非常幸福,殿下,」薩耶勳爵滿不在乎地說。

  「你也應該如此!」親王喊道。「你是個標準美男子,薩耶,而且據我所知,還是一個非常好的情人!」

  「在這一點上,我並不認為自己能與殿下媲美,」薩耶勳爵回答,「但是,我能不能謙虛地說,自己已盡力而為了?」

  親王哈哈大笑,直到轉為一陣咳嗽。他呷了一口白蘭地,然後說:

  「說真的,薩耶,你準備怎樣對待她呢?」

  「不怎麼樣,殿下,我以前沒有做的,今後也決不會做。」

  親王似乎一時不知所措了。

  薩耶勳爵明明知道親王自認為是一位高貴的媒人。他樂意帶著這樣的消息去回復格屈露德小姐:不出數日戴頓·薩耶就會像她盼望的那樣開口向她求婚了。

  要是薩職勳爵不懂得如何方能左右親王,那麼他就不會贏得擅長運用外交手腕的美譽了。

  他俯身向親王靠攏,用同桌其他紳土聽不見的聲音說:

  「我希望有祝會私下和您講幾句知心話,殿下,事實上我還有兒件別的事需要您的幫助,可是這會兒我不能說。」

  親王的眼睛閃爍了一下。

  長期以來,他母親1不許他參與政事,因此他只好對他可能獲得的任何消息來源都不放過。

  1指維多利亞女士(1819—1901)。

  他希望自己消息靈通,可是由於蓄意不讓他知道外交部的機密,使他灰心喪氣。

  薩耶勳爵明明向他示意:他將告訴他那些從官方的渠道所聽不到的消息,這就像給一個酒鬼送上一杯佳釀一樣激動人心。

  「一有機會我就會安排我們倆談一次的,薩耶,」他說。

  薩耶勳爵知道,不管怎麼說,格屈露德小姐的問題此刻已從親王的頭腦中抹掉了。

  雖然他把足以使親王滿意的東西告訴了他,但他對自己能不向任何人告別就悄悄地、秘密地出國還是有如釋重負之感。毫無疑問,這拯救了他,使他沒進一步牽涉進閨房政治中去。

  那是一種遊戲,馬爾波羅大廈的所有女人都按照自己的規則在玩那種遊戲。」

  薩耶勳爵知道,事實證明親王可以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對手,有時還會使人膽顫心驚。

  在格屈露德一事上,他心裡很感激,因為他不必用生硬和斷然的語言說自己不打算娶她為妻,以致要冒失去王室歡心的危險。

  他倒並不認為自己如果真的拒絕親王的囑托,親王就一定會蓄意摒他。

  比這更奇異的事以前都發生過。親王可以是一個非常真誠、熱情的朋友,但也可以是一個極其可怕的敵人。

  「我逃掉了!」他對自己說。

  艙內放置著幾把椅子,他舒舒服服地躺進一把深深的扶手椅裡,聽見他的貼身男僕在隔壁把衣服從箱子裡取出來。

  他把火車上的全部報紙都帶來了,他拿起《泰晤土報》,讀著上面的社論,然後再看國會報告。

  過了一會兒,他的貼身男僕考斯奈特把旅客名冊給他拿來了。

  「船都滿員了,爵爺,」他把名冊放在桌上說。「我希望有的旅客會在馬耳他和亞歷山大港下船。」

  「我怕是太擁擠了,」薩耶勳爵說,他想到自己是要到甲板上去做體操的,就怕那裡人太多。「船上有我們認識的人嗎,考斯奈特?」

  他知道自己的僕人和他一樣熟悉1他的朋友和許多相識的人。

  1原文是法文。

  「有一位波斯紳士我們三年前見過,爵爺,那時我們在德黑蘭和我們的大使住在一起。」

  「喚,好極了!」薩耶勳爵回答,「我很高興再見到他!」

  「還有桑德福勳爵和夫人,尊敬的默雷夫人以及愛琳頓夫人,這些人我想爵爺都認識。」

  「對,當然認識,」薩耶勳爵低聲說。

  這些人全都單調乏味,只有那位外交官的妻子默雷夫人是個例外,他曾在幾個重大的場合見過她,覺得她很有魅力。

  當他重新開始看報時,嘴唇上隱含著微笑。

  這次旅行終究不會太沉悶了,那位有紅頭髮和微睨的綠眼睛的默雷夫人畢竟和格屈露德毫無相似之處。

  在二等艙裡第一次進晚餐,真有點出乎伯蒂拉的意外。

  她以為自己總可以有一張單獨的桌子,可是卻發現旅客們都坐在一張長長的公用桌旁用餐,他們的腦瓜頂上懸掛著一隻從天花板上吊下來的細頸水瓶。

  吃飯的人坐得相當靠近,所以無法保持矜持的態度,誰也得和左右手的人打招呼。

  她坐在一個橡膠種植園主的旁邊,此人離開馬來亞回國了一次,現在他熱切地盼望回到妻子和三個孩子的身邊去。

  他喋喋不休地詳細描述他兩個兒子的外貌以及他打算怎樣靠他的種植園賺錢。

  伯蒂拉另一邊坐著一位上了年紀的蘇格蘭人,他是一位在新加坡開設幾家商店的中國佬手下的歐洲採購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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