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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芭芭拉·卡德蘭

  達西·恰靈頓大笑起來。

  「行呀,戴頓,你一意孤行好啦。你可以在理智的孤立狀態申自得其樂,可我警告你,等到你年紀老了,功成名就,要是還沒有個終身伴侶,那麼坐在薩耶大廈裡也會感到非常寂寞的。」

  「我將充分享受和我的朋友們作伴的樂趣,比如你,達西,將來我可以當你們孩子們的教父,我的教子、教女早已有不少了。」

  「好上帝!我猜你為了他們連自己的親骨肉都不要了。」

  「當然,」薩耶助爵同意,「可是這不是因為我自己要感恩圖報!我的教父母這會兒都已去世,他們生前對我實在是毫無幫助。」

  「你為你的教子、教女們做了些什麼?」

  「聖誕節我給他們一個金幣,等他們行堅信禮時我給他們十個金幣。以後我就不管他們的事兒了。」

  「這一切都很值得稱讚,」達西說,他的話帶有嘲弄的意味。「可是,戴頓,要是能看到你和一個你自己的兒子或是一、兩個漂亮的女兒在一起,我會更加快活的。」

  「上帝不許!」薩耶勳爵大笑說。「我決心要避免的一件事,達西,就是和別人的女兒在一起。本週末公爵夫人十分明確地暗示我,凱塞琳會成為我的值得稱羨的妻子。」

  「我希望你不會考慮這件事,」達西·恰靈頓回答得很快。

  「為什麼不?我想你是希望我結婚的。」

  「但不是和公爵的一個女兒結婚!你還能想像出比有這樣一位岳父更糟的事嗎?不管怎樣,從他的後裔的情況看來,她們就像是他的比賽用的馬,和溝裡的死水一樣死氣沉沉。」

  「哪一個年輕姑娘不這樣?」薩耶勳爵問。「這種姑娘我見得多了,還能找到不這樣的嗎?」

  「周圍有魅力的年輕女人一定還有,」達西·恰靈頓說。「小天鵝終究會長成大天鵝的,而格屈露德和她的同類必然要經過小天鵝的時期。」

  「毫無疑問和溝裡的死水一樣死氣沉沉,」薩耶勳爵嘲弄地說。

  「好吧,等你從東方回來,我再來重新向你提出這一話題,」達西·恰靈頓說。「當然,到了那時候,你也許會為某些有魅力的黑眼睛妖姬喪魂落魄的,誰知道呢?」

  「正如你說的——誰知道呢?」薩耶助爵唇上掛著淺笑重複這句話。

  火車正進入終點站,這時達西·恰靈頓捻滅了雪茄煙,把帽子戴好。

  「等火車一停,如果我匆匆走開,請你務必原諒,戴頓。我有一個相當重要的約會。」

  「一個重要的約會?」薩耶勳爵重複說。「男人還是女人?」

  「男人,恰好是——我的銀行行長。」

  「他當然比任何其他人都重要得多,」薩耶勳爵笑道。

  「按我目前的情況,當然是這樣,」達西·恰靈頓回答。「我不敢把負債的嚴重程度告訴家父,我發現,一般說來我的銀行行長遠比家父更富於同情心。」

  「那麼祝你幸運!」薩耶勳爵微笑道。「我估計今晚我能在馬爾波羅大廈見到你。」』

  「是的,親王邀請了我,那裡可能會很好玩。」

  「好吧,那裡要是太沉悶,」薩耶勳爵建議,「完事以後,我們可以再上別處去。有些告別之遊我倒不反對參加,要知道我得離開好幾個月呢。」

  他的朋友向他微微一笑,表示理解。

  「我可以肯定阿斯巴娜裡夫人一定會張開雙臂歡迎我們的。聽說她新從巴黎購進幾名非常誘人的『風塵尤物』。」

  「這麼說,」薩耶勳爵說,「我們真得早些離開馬爾波羅大廈了。」

  他說話時,火車進入了站台,腳夫照例站成一長排,等著向進站的旅客兜攬生意。

  然而,這兩位紳士自有貼身男僕替他們取齊車廂內的小件行李和行李車上的大皮箱。

  火車停穩後,達西·恰靈頓拿起他那根白銀包頭的馬六甲手杖,打開車門,一步就跳到站台上。

  「再見,戴頓,」說著他就消失在人群裡。

  薩耶勳爵並不匆忙。

  他把《金融泰晤士報》疊好,一路上他只顧和朋友聊天,連報都沒法看,接著他站起身來,穿上那件有阿斯特拉罕羔皮領子的皮襯裡大衣。

  他拿起大禮帽偏著一點兒戴在長著黑髮的頭上,這時他的貼身男僕出現在車門口。

  「我希望爵爺旅途愉快。」

  「很舒適,謝謝你,」薩耶助爵回答。「帶上《金融泰晤士報》,希格遜。我還沒看完。」

  「是,爵爺。轎車1已經在外面恭候了。我會把行李裝進帶篷馬車2的。」

  1駕駛座在外的一種豪華型的四輪馬車。

  2帶有頂蓬的一種四輪馬車。

  「謝謝你,希格遜。我這就到上院去。今天要早一點兒換衣服,因為我要在馬爾波羅大廈用晚餐。」

  「我明白了,爵爺。」

  薩耶勳爵跨出車廂,登上站台,開始步行通過熙熙攘鑲的人群。

  這趟火車坐得滿滿的,乘客中有許多女學生,他記得她們是在牛津上的車。她們諒必是回家過聖誕節的,一個個顯出興高采烈的祥子。

  女教師緊張地讓她們按小組集合,同時學生們都在向各自的朋友道別。

  其中許多人被她們的父母接走了,她們的母親身穿皮大衣,顯得華貴大方,還把黑貂皮的或銀鼠皮的手籠舉起來遮住臉,以免吸進機車噴出來的酸性煙霧。

  薩耶勳爵已離開他乘坐的那節車廂走了一小段路,但他想起還有事要囑咐希格遜,於是又折了回來。

  他的僕人仍在收拾他的旅行袋、公文遞送箱,並且從行李架上取下許多手提包等雜物。

  達西·恰靈頓的貼身男僕也在那裡把他主人的東西挑出來。

  「希格遜!」薩耶勳爵在站台上喊。

  他的僕人迅速走到車廂門口。

  「是,爵爺,有什麼吩咐?」

  「你回去路過花店時停一下,讓他們送一大束百合花給格屈露德·林德萊小姐。把這張名片附去。」

  「明白啦,爵爺,」希格遜說,接過薩耶勳爵遞給他的信封。

  當薩耶勳爵再一次轉身離去時,他下定決心:這將是格屈露德·林德萊小姐從他那裡收到的最後一束花了。

  正如在他的戀愛生涯中經常發生的那樣,他知道這一次也驟然結束了。

  他自己也不能解釋為什麼他突然感到厭領,以前曾顯得具有吸引力的、稱心合意的東西,已變得索然無味了。

  不管從哪方面講,格屈露德都沒做出任何反常的或使他心煩的事。

  他只是開始意識到她不再吸引他了,他發現她許多癖性—習氣曾對他一度具有誘惑力,而現在顯然已使他厭煩。

  他很瞭解,他的朋友達西准要因他如此愛挑剔——牽涉到女人時,或許用「善變」這個詞更確切——而責備他,可是他左右不了自己的感情。

  他想,他像是總在追尋那無法得到的東西,他相信已經抓住了,但是最終只是幻滅。

  難以想像有哪一個女人能比格屈露德更美麗,雖然她儀態萬方地走進房間時像一個冰雪女王,但他發現她在床上的表現是狂暴的、劇烈的,有時簡直沒有饜足。

  「我出了什麼毛病?」當薩耶勳爵走下站台時問自己。「為什麼我那麼容易厭倦,為什麼在我生活中沒有一個女人能長久地使我滿意?」

  他知道,只要他願意,他幾乎能得到他喜歡的任何女人;事情正如達西所說的,她們總是太輕易地投入他的懷抱。

  他難得主動去追尋風流韻事。那是強加於他的,是女人把它硬推給他的。

  「感謝上帝,我就要走了,」他對自己說,知道自己要掙脫格屈露德的手臂並不容易。

  向她解釋為什麼他的感情已經改變、為什麼她不再使他感興趣是完全不可能的。

  當他剛跨出火車時,站台上曾是十分擁擠;可是現在大部分旅客都已出站,只有腳夫推著堆滿行李的小推車從貨車車廂向出口走去。

  腳夫真不少,薩耶勳爵走在一名腳夫的後面,這輛車堆得老高,推車人的視線完全被擋住了。這時突然聽到一聲叫喊。

  腳夫猛地站住,以致薩耶勳爵幾乎撞在他身上。

  既然他們倆都聽到一個女人痛苦的叫聲,就從手推車兩側挪到前面去,只見一個姑娘倒在地上。

  薩耶勳爵彎下身去扶她起來,他看到她用手捂著自己的腳踝。

  「你受傷了?」他問道。

  「碰了我的……腳,」她回答。「這……這……不算很重。」

  事實上,他看見伸在她裙子下邊的那隻腳的腳背在流血,襪子也撕破了。

  「我實在對不起,小姐,」站在她另一側的那名腳夫說,「我沒看見你,這是實話。」

  「這不是你的過錯,」姑娘用平靜、溫柔的聲音說。「我正在東張西望,看有沒有人來接我。」

  「如果我扶著你,你能站起來嗎?」薩耶勳爵問。

  她抬頭向他微笑,給他留下這樣的印象:蒼白的臉上有一對很大的眼睛。他把雙手放在她手臂下面,輕輕地把她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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