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的馬鞍子放在娜達的小馬身上。他覺得她那匹馬年齡小些,不像他的馬那麼疲倦。
他策馬前進,身體內部每一根神經都緊張起來,迅速思索著怎樣才能把她救出來。
他飛奔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馬上就明白了,只要他找到娜達,並查明綁架她是什麼人,他同時也就找到了德比勳爵所等待的答案。
但是,在他向前奔馳的時候,他心裡明白至關重要的還是娜達。直到這個時刻,他才向自己承認了這一點。
他發誓說:「即令我得把非斯的每一個該死的男人都殺光,我也要把她救出來!」
第七章
東方已經破曉。天大亮以後,馬車才停了下來。
娜達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埃爾西回答說,「我想,他們要換馬匹。快假裝睡著了,不然的話,他們要給你灌麻醉藥。」
雖然心裡噗噗亂跳,娜達還是強迫自己閉住雙眼。
她靠在椅背上,頭垂在胸前,就彷彿她真的睡著了。
她覺察到,有一個男子走來察看其餘的乘客。
她知道,像埃爾西所說的一樣,馬車裡還有八個別的女人。光線穿過馬車兩側射進來,她早就看見了她們。
一塊粗帆布把馬車蓋得嚴嚴實實。
乘客們坐在十分舒適的椅子裡。每一排都有四把椅子。
姑娘們倒在椅子裡,一聲不響。娜達覺得這真是奇跡。
這時,有一個男人把馬車—側的帆布拉開。
她很想看看他,弄清他是什麼樣一種人。
但是,她很聰明,知道她逃跑的唯一希望就在於一切都按照埃爾西的吩咐行事。
那人在帆布拉開的地方站了一段時間,接著又來了一個人。
新來者用法語厲聲問道:「她們都好嗎?」
頭一個男人回答說:「好像是這樣。」
「最後那個姑娘怎麼佯?你給她灌了麻醉藥嗎?」
頭一個男人回答說:「不需要。我們把她和別人放在一起,以後,我一直沒有聽見她有什麼動靜。」
娜達倒吸了一口氣。
她知道,那兩個男人都在看著她。
她好不容易才強迫她的兩隻手顯得很鬆弛。
第二個男子喊道:「她把鉗口罩取掉了!」
「如果她醒過來,給她一些飲料喝。我們不希望到達非斯的時候出什麼岔子。」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前排坐位上有一個姑娘動了一下,醒過來了。
她乞求地說:「我……在……什麼地方?我們要到……什麼地方去?」
第二個男人厲聲說:「快去照料她?」
第一個男人馬上爬上馬車。
他用相當不錯的英語安慰說:「你說得對。你很快就到非斯了。劇院的人在等著你呢。」
那姑娘哭泣著說:「我……我害怕……我想……回家!」
那人說:「那太傻了。你會獲得很大成功。人人都要為你鼓掌。你需要的是飲料。這很好喝!喝吧,你會覺得好一些的。」
雖然娜達沒有看,但是她知道那人給那個姑娘倒了一杯飲料。
他鼓勵說:「把它喝光。過一會兒,天氣會很熱,你會感到口渴的。」
那位姑娘顯然聽了他的話。
接著,那人又說:「現在,睡吧,別的什麼都不要想,只想著你跳舞的時候會多麼成功。」
那位姑娘咕咕噥噥說了幾句話,又倒在椅子上。
那人等了幾分鐘,看看她是否還會說話。接著,他就從馬車上跳下來,把大車側邊的活動拆板固定起來。
馬車又被嚴嚴實實地蓋住了。等新換的馬匹走動起來的時候,埃爾西才說:「他處理得很老練。你現在明白了吧?不管我們吃什麼,喝什麼,我們都會喪失理智。」
娜達說:「我……很渴。不過,你當然是對的。」
埃爾西說:「自從我們離開英國以來,我幾乎什麼也不敢吃。我一明白他們在幹什麼勾當,我就想起,我父親談到過販賣白人婦女為奴的貿易。我知道那……是……多麼可怕!」
在她說話的時候,她的聲音不停地顫動。
娜達把她的手拉過來,緊緊握住。
「我相信,我的……哥哥一定會設法把我們救出去。」
埃爾西回答說:「但願如此。不過,他怎麼知道你在什麼地方呢?」
娜達沒有回答。
她覺得他認識一些瞭解非斯城秘密的人。他可以向他們求助。
她只希望她想得不錯。
他們走了一大段路以後,她才向埃爾西提出她考慮得最多的那個問題。
「如果……沒有……人……救……我們,我們……該……怎麼……辦呢?」
埃爾西停了一會兒才回答說:「我打算………自殺。我不………知道………怎麼自殺………但是,我總能……找到……辦法。」
娜達咕噥著說:「我也得………自殺。」
就在她這樣說的時候,她也知道她不想死。
她希望重新見到侯爵,同他談話,尤其是同他在一起。
她禱告道:「噢,上帝呀……幫助我吧。我……想要活下去……如果我死了……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我在哪裡………我遇到………什麼變故!」
她們到達非斯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夜幕已經降臨。
雖然她們被蓋在帆布下面,什麼也看不見,娜達還是覺察到她們已經到達那座城市。
她可以聽見街道上的嘈雜聲,還有馬蹄踏在石子路上的嗒嗒聲。
娜達知道埃爾西很緊張。她想,這也許就是她們有可能逃走的時刻。
馬匹停了下來。
有一個男人爬到車上說:「姑娘們,醒一醒!我們到了,有人在等著見你們!」
麻醉藥的藥效一定逐漸消退了。
然而,還有幾位姑娘被麻醉了很長時間,好像根本不想說話。
她們向周圍看了一下,彷彿感到迷惑不解,她們的瞳孔都放大了。
在這以前,很難清晰地看清她們是什麼樣子。
現在,娜達看出,正像她本人和埃爾西一樣,她們個個都有一頭漂亮的金髮。
她知道,由於阿拉伯人自己皮膚淺黑,他們喜歡白膚金髮的女人。
一想到這一點,她就渾身發抖。
這時,那個發號施令的男人強迫前排的兩位姑娘站起來。
另外一個男人就把帶有尖頂風帽的黃色長斗篷遞過去。非斯的大多數人都穿著這種帶有尖頂風帽的長斗篷。
他們還戴上尖頂風帽,把他們的頭部和大部分面部都遮蓋起來。
根本分不清他們是男人,還是女人。
姑娘們好像都很虛弱,自己什麼也幹不了。那個男人給每位姑娘穿上斗篷以後,就把她們推到馬車的出口處。
接著,娜達被攙扶到地上。
在外面大門口附近,有一盞照明燈。在燈光下,可以看清周圍的情況。
娜達看見一個男人拉著頭一位姑娘走了,又有一個男人伸出手來,攙扶下一位姑娘。
由於她坐在車上最後一排,在她和埃爾西離開以後,後面就只有一位姑娘了。
她沒行裝得像其他姑娘那樣虛弱無力、昏昏沉沉。男人把一件尖頂風帽蓋在她的頭上。娜達確信,他就是那個向前排姑娘說話、又讓她喝了麻醉劑的男人。
他從前面替她把斗篷上的鈕扣從上到下逐——扣好。
接著,他就把她推到出口處,外面有個男人把她攙扶下來。
他拉著她的手臂向前走去。
她看出,他們走在一條狹窄的街道上。街道上還有幾家商店和攤位仍在營業。
夜空中似乎充滿了鐵器工人的有節奏的敲打聲。她知道,工匠們正在打制鐵壺。
他們一定還從一家銅器店門口經過,因為她可以聽見敲打精緻銅盤邊沿的聲音。
她和父親在一起的時候見過這種場面。她看出他們在幹什麼。這時,她愈往前走,離馬車就愈遠,路上的人似乎也愈多。
還有街頭小販刺耳的叫賣聲。
男人們趕著毛驢,吆喝著:「瓦拉克,瓦拉克(意思是「借光、借光」,「請讓路」)
娜達到過君士坦丁堡街頭和開羅街頭。
因此,她能辨別出各種香料,新近砍伐的雪松材和絲絲作響的熱油鍋的氣味。
他們繼續往前走,她很討厭她的赤腳所踩著的那些光溜溜的石子。
最後,和她並排走的那個人突然停下來了。
她發現自己被推到一扇門。他們進門以後,門就馬上被人關上了。
光線很暗,那人在前面拖著她走。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們走進——座院落。院落中間有一座噴泉,但這時並沒有噴水。
還有鮮花的香味。
藉著幾盞燈籠的燈光,娜達可以看出,這座庭院十分豪華,地面用賽克和大理石石板鋪成。
它顯然是富貴人家的院落。
護送她的那個男人並沒有說話。
他們穿過這個庭院,又穿過另一道門,接著就上了樓梯。
他把一道門簾拉開。
這時,他們到了—個人房裡。富麗堂皇的地毯上擺著一些長沙發和枕尖似的靠墊。
別的姑娘早已經到了。她們都坐那裡,看樣子虛弱得站不起來。
她們中間的大多數人都茫茫然地望著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