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脫了衣服。在他躺到床上的時候,星星開始露出來了。
月亮的頭幾絲光線穿過頭頂的樹木,灑了下來。
娜達也上了床。
她在想,她過去一直夢想在沙漠中睡覺,現在,她真的睡在沙漠中,這是多麼令人興奮呀!
過去,她常常和父親談論這個問題。
他坦率地對她說,他已經上了年紀,不再需要別的什麼,只希望有一張舒適的床和一套合用的洗澡設備就行了。
她逗著她父親說:「爸爸,您可真是給寵壞了!」
她父親回答說:「我用簡單的方式旅行過,我也用豪華的方式旅行過。坦白地說,我喜歡豪華的方式。」
當時,他們兩人都大笑起來,但是,現在,娜達知道,她的一個夢想已經實現了。
她默默地向上帝禱告。
後來,由於在炎熱的白晝騎馬走丁很長一段路途,她已經疲憊不堪。她的眼睛閉上了。
她落入了夢鄉。
娜達突然驚醒過來,因為她覺得有一件堅硬而又相當粗糙的東西堵住了她的嘴。
她睜開眼來,只見一片黑暗。
接著,她就知道出事了,而門她遇到的這種意外事故奇怪而又可怕。
一時情急,她想像不出是什麼東西堵住她的嘴。這東西勒得愈來愈緊,以致她感到疼痛。
她想掙扎,但有人把一件很厚的東西套在她的頭上,順著她的兩肩拉過去。
她的兩臂貼在她的身體兩側,不能動彈。
她拚命想掙脫開來,可是,她又發現,她的雙腳被捆綁在一起。
有人提著她的雙腿拖著她。這時,她才驚恐地明白,有人正在穿過帳篷的後壁把她拖出帳篷。
這一切都幹得沒有一點聲響。
她拚命想喊叫,但喊叫不出來,因為她的嘴被堵住了。
接著,她感到,有兩個男人把她抬了起來。
還有一個男人抱著她的腳。她知道,她正在被人抬走。
他們輕手輕腳地往前走,連他們的腳步聲她都聽不到。
她擔心侯爵和趕駱駝的人對這種變故都毫無覺察。
她被結結實實地被綁起來,地動彈不得。
她只能門挺挺地任人抬了一段距離。她覺得這段距離長得令人難以置信。
最後,他們終於把她放下來,但不是放在地面上,她覺得是放在一種車子上。
她嚇得魂不附體,難以集中精力思考。
接著,她又被抬起來,這一次是放在一個坐位上。本來,她覺得吸呼愈來愈困難,這時,套在她頭上的東西被人去掉了,她覺得輕鬆多了。
她的兩條手臂也同時被鬆開了。
她想,既然那厚厚的東西已經從她眼上取掉了,她應該能夠看見東西。
相反地,她發現她置身於黑暗之中。
她拚命吸入空氣,渴望能張開嘴來喘喘氣,但是,她辦不到,因為她的嘴被鉗口罩堵住了。
剛才抬她的人走開了,隱沒在一片黑暗之中。
使她感到詫異的是,坐位下面的車輪開始轉動起來。
她知道,她所坐的車子走起來了。
她抬起手來,希望可以抓住什麼東西。
使她萬分驚奇的是,她覺得她碰到了她身邊什麼人的手臂。
她嚇得馬上把手抽回來。
過了一會兒,她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她耳邊悄悄低語:「保持安靜。不要動,也不要大喊大叫,不然,他們就會給您喝麻醉藥!」
娜達幾乎不能相信真有人在同她說話。
然而,她覺察到那個同她說話的女人的頭髮擦到了她的面頰。
她不由自主地按照那個女人說的去做,不再掙扎,也不再動彈。
她的雙腳被人捆著,想動彈也很難。
後來,她明白了,她的兩手可以自由活動。
她抬起兩手,摸摸後腦勺,找到把鉗口罩捆在嘴上的繩結。
她好不容易才把繩結解開。
等到她把鉗口罩從嘴上取下來的時候,她就可以隨意大口吸氣了。
這花了一點時間。這時,車輪轉動得更快了。
在一片嘈雜聲中,她聽旁邊的女人對她說:「他們綁架了你,但你要保持安靜。」
娜達低聲問道:「他們……為什麼要幹這種事情?他們……是什麼人?」
她覺得旁邊的女人正要回答,忽然前面射來一縷光線。
娜達知道,光線是從車伕坐位後面射來的,因此,她知道有個男人正在轉過身來看她們。
她感覺到旁邊那個女人端端正正地坐好,她也本能地端端正正地坐好。
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見那個男人頭部的輪廓。但是,她覺得那人把身子轉過來足想看看她在幹什麼。
她真擔心那人走過來,把鉗口罩再給她捆上。
她一動也不動坐著,只是把頭低下去,免得那人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覺得,他彷彿朝她看了很長一段時間。
其實,那只是幾秒鐘的事情。
接著,他又把身子轉過去,前面又是一片黑暗。
由於她害怕極了,她把手朝旁邊那個女人伸過去,摸到了那女人的手。
那女人的手指緊緊貼在她的手指上,她感到很大安慰。
娜達把頭轉向她。
她懇求道:「請……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我……我害怕……極了!」
那女人承認道:「我也害怕極了。但是,在到達非斯以前,我們毫無辦法。」
直到這時,她才明白,坐在她旁邊的並不是一位年長的婦女,而是一位姑娘,年齡大概並不比她大。
娜達問道:「我們要去非斯?」
她覺得,這無論如何是一件令人寬慰的事。
侯爵一旦知道她失蹤了,肯定會首先到非斯去。
那個握住她的手的姑娘又向她靠近一點。她說:「我聽見他們說,他們要去把你偷偷搶來,因為在這批姑娘當中,有一個姑娘趁他們熟睡的時候跳海了。」
娜達說:「她為什麼……要跳海?」
身邊的姑娘回答說:「因為她明白了我們會有什麼遭遇。」
娜達的手緊緊抓住那姑娘的手。
她問道,「那我們到底……會有……什麼遭遇?」
身邊的姑娘停了一會又說:「說出來會嚇死你,不過,讓你早點知道最壞的情況,也許更好一些。」
娜達請求道:「快……快告沂我。」
「這些人都是人販子。他們把姑娘們騙到手,就賣給阿拉伯人!」
娜達嚇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她記得她父親在君士坦丁堡對她說過,經常有人把歐洲姑娘販賣到土耳其去。
這些姑娘被用來充填蘇丹的後宮和土耳其富人的閨房。
有一會兒工夫,她連話也說不出來。
接著,她又用恐怖的細小的聲音說:「你說的……是販賣白人婦女為奴的貿易吧?」
那姑娘回答說:「是的,是這樣。我就是叫人用一種古老的騙術給騙來的。」
「那是怎麼回事?」
「他們登了廣告!說是要招聘願意出國的幼兒女教師。我應聘而來,結果上了當。」
她一邊說,一邊低聲抽泣:「那個男人出來接見我……我還沒有想到這裡面……有蹊蹺……我為什麼那麼傻呀?」
她又抽泣了,接著說下去:「他說,他同意我擔任這個職務,等我到了摩洛哥,我就可見到僱用我的那位女士和我要教的孩子了。」
娜達問道:「你當時不知道……人家在騙你?」
那姑娘說:「我從來沒有想到。我叫埃爾西·沃森。我父親是格洛斯特郡一個教區的牧師。能到國外見見世面,這聽起來很動聽。」
娜達表示同意說:「我可以理解。這裡……還有別的……姑娘嗎?」
在埃爾西說話的時候,她注意到她們坐在車上第三排坐位上。
她幾乎可以肯定,還有別的姑娘,雖然她們都一聲不響。
彷彿要回答她的問題似的,埃爾西說:「她們都吃了麻醉藥。上了岸以後,我一直不吃不喝,才沒有給麻醉倒。」
娜達不寒而慄地問道:「他們……在食品裡……放了麻醉藥?」
埃爾西回答說:「食品裡和飲料裡都放了麻醉藥。在船上的時候,誰大吵大鬧,他們就給誰灌麻醉藥,特別是在那位識破真相的姑娘跳了海以後。」
娜達倒吸了一口氣,但是她沒有說話。埃爾西接著說下去:「我打算逃跑,但是,我當時就知道,如果我想逃跑的話,我就必須裝出一副相信他們的花言巧語的樣子。」
「他們……說些……什麼?」
「他們說,那個女人有歇斯底里病,而且,我們到了非斯,全都有工作,像他們屈用我們時許諾的那樣。」
娜達問道:「這裡……有幾位……幾位姑娘?」
「在你來以前,我們——共九個人。他們所以要綁架你,是因為他們擔心我們到廠非斯以後,他們的主子會找他們的麻煩。」
「不過,他們肯定也料到,和我同行的……那人不會就此罷休吧?」
她說話時吞吞吐吐,因為她幾乎隨口說出「侯爵」一詞,後來她才想到她所扮演的角色。
埃爾西說:「我所以能識破真相,是因為他們用法語談話。直到我上了船,聽到那些法國人的談話,我才明白他們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