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張?沒有啊。」故作自在,又玩著她的髮辮。
「你不是找著什麼?」
「我……只是數數是不是像你講的南北各六座。」其實……她是真找著什麼。眺眼望向北岸的神女峰,見著神女峰頂無雲朵滯留,她便知道那神女瑤姬已出門去了。瑤姬出門,那麼這船上的男人就不會似楚懷王那傢伙般被迷去了心神。她同破仔的主人與瑤姬曾有一面之緣,瑤姬的美,還真是會讓男子傾慕,而女子嫉妒的。幸好,幸好。
她拿眼緊緊瞅住她擔心的對象。
「你不相信我說的,南北岸各有六座山峰嗎?」瞧蘇映潮一直望住自己,江重濤不由地問。
「是……不信。」她轉過臉對住南岸,然後指住那山說道:「喏,看看,這南岸我到現在也只看到三座峰,哪來六座?」嘻,那神女峰在北岸,要他連瞧都別瞧。
跟著她的指尖,望向南岸。「南岸確實有六座,只是其中三座被逮住了,從江上看不到。你如果嫌南岸山少,不如就看看北岸……」
「哎喲。」忽爾,她輕哼。「怎麼了?」瞧她揉著眼睛。
「好像是風沙吹到我眼裡了。」
「風沙?」
「對啊,好刺。」頻揉著眼。「你能不能幫我看看?」
停頓了下,才說:「過來吧。」待蘇映潮走到他身前,又問:「哪只眼?」
「左。」抬起臉,順便瞄瞄那漸漸落到船後頭的神女峰。嘿,這樣他就連瞧也不瞧你嘍!
吹了吹她那似無事的左眼。「真有沙嗎?」
「有——」他呼出的氣撩撥著她的頰,輕輕地,很舒服,也同時讓人心猿意馬。
大拇指拂著她的眼角。「這樣好點沒?」
又看看那遠去的神女峰。「沒事了,謝謝你。」朝他綻出鬼靈的一笑。「沒事了就好,過了巴東巫山水域,進人瞿塘水流更險,我去準備準備。」拍拍她的頰,這才背著繩索往船尾走去。
她凝住他的背影……
嗯?其實也怪,既然神女不在,她好似也沒必要這樣哦?轉轉壓根兒沒事的眼珠子,可剛剛就是一股情緒直上,讓她忍不住就作了反應。這情緒……莫非是嫉妒不成?可是嫉妒……
「媚態。」一道嗓音忽地鑽進她耳際,她曉得又是那不損人會死的仲孫焚雁。
「仲孫小兄弟有何指教?」腳跟一轉,臉對住那倚在船艙邊的人。小兄弟?兩眉急攏。「別把我叫小了。」
「要我別把你叫小,你可也尊口行好,別把我給形容成狐媚。」
「難道不是?哈,風沙!這江上哪來風沙?扭扼作態!」
「江?」對喔,她怎沒想到,江上哪來風沙?她剛剛說錯了是不?「我……」哀哉,瞧她這招也是從破仔主人那兒學來的,以前也覺得她和那個什麼燕什麼昭什麼王的沒事就這麼這麼吹來吹去挺肉麻的,可適才就是不小心給學上。現下這……可成東施效顰了!
「如何?」
「如——何?」走到仲孫焚雁身邊,她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不、如、何!我承認我喜歡江重濤這個人,所以才會想引他注意,哪像你……」
「如何?」又是一問。
貼近他耳畔,小聲卻尖嗓地說:「你不是喜歡人家初音,但是她好像半點也不注意你。現在還好,等她再長大些,你可就……」
「怎樣?!」暴怒一喝。
「一個字,慘。」咧嘴對他一笑,且動作靈敏地躲過他下意識砍來的一刀。如燕般輕盈,她一蹬,躍上了錨壇。
「別想逃,妖女,受我一刀!」許是被激著,那仲孫焚雁也一躍而上,但等他刀身劃落,蘇映潮人已下了甲板。
「怎麼?追我不著?雖然我不適應這船,但只要腳離甲板,我可就不是好欺侮嘍。」朝他扮鬼臉。「想砍我,得先追到我,小——兄弟。」
「你!」怒火被挑起,他二話不說,又跟了上去。霎時之間,僅見兩條人影在船上飛上躍下,他們毫不將瞪大眼的數名觀眾瞧進眼底。只是玩著讓人眼花撩亂的追逐遊戲。
唉,這哪像昨天還吐得亂七八糟的兩個人?
站至一旁,談初音毫不以為意,她只是靜靜看著,並推想著自己右手掌刺痛的由來。莫非……是有什麼接近了嗎?可為何她見不到?蓮形印記是金身舍利托生的象徵,從三歲起,她便慢慢適應它為她生活帶來的改變。
除了她可以見常人所不能見,可以聽聞常人所不能聽聞,甚至還會因為舍利的法力而招來不明邪物攻擊。然,只要情況一有不對,這蓮形印記便會隱隱泛熱藉以預知,而她也能早早避禍,但眼前……
轟隆!突然間,不知何因,船身竟如同被巨物撞擊般猛然震動。談初音一個不及,便跌倒在甲板上。
乒乓!
「哎喲……嘖嘖,這是哪門子的意外?」前一刻才又躍上錨壇的蘇映潮,竟讓那一震給震摔下來,她揉著破了皮的手肘,並抬眼望住那還是高她一著的仲孫焚雁。他一手攬住船桅,所以沒給摔下。
「所有的人沒事嗎?」這時船上響起了江重濤宏亮的聲音。
他一喊,船首及船尾便立即報了平安。
「你們沒摔傷吧?」他朝跌坐在地的談初音和蘇映潮走來。
「我沒事,初音她……」被江重濤扶起,他們望向那不知何時躍下甲板的仲孫焚雁,他也正扶起初音。「喂!」蘇映潮對仲孫焚雁喊。
仲孫焚雁抬眼,竟看見她對他說著無聲話,那張合的嘴形說的是……「你!」她居然說他獻慇勤!
「好好,現在先休戰,咱們先查查是什麼撞了船?」她馬上擺擺兩手,是以只引來仲孫焚雁怒目相對。
目前為止人皆平安,再來是船。「船首狀況?」江重淘吆喝。
「無事!」
「船尾?」
「頭兒,也沒事,尾舵沒受損,一切正常!」舵樓的船夫回應著江重濤。
聆罷,江重濤立刻沿著船舷全船走上一圈,船外殼似乎沒受損,那麼該不是撞及暗礁。但要不是這原因,該會是什麼?他抬眼望帆,竟發覺那帆篷歪了些許。是風嗎?若是,那可是他行船以來第一遭。
「應該是風。」在層層檢查後,他給了個結論。
「風?」只是眾人均懷疑。「頭兒,怎可能是風?這江上的風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力道。」一名船夫完全不信。峽區固然因為地勢的關係偶爾會起瞬間強風,但也不可能如此。
「該是風,你們看帆。」
帆?隨著那字,眾人齊抬首,而凝住中桅上那塊歪去的大帆,大夥兒皆訝異。
「果真是風。」但……卻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怪風!和一夥人一樣盯著高處桅尖,蘇映潮嘴裡卻唸唸有詞。待念罷,她人一躍,又躍上了豎桅的錨壇。
「蘇姑娘?」不解她的反應,江重濤濃眉蹙起。
「我沒事,只是想找塊安靜的地方療療我剛剛摔傷的屁股。」指著臀,朝下方的人嘻笑道。「你們忙吧!我療好了自然會下去。」她堅持在上頭,下邊的人也拿她沒辦法,只好各自散去。而等所有人全都散了,她這才神色凝重地坐了下來。靜默片刻——
「剛剛,是你的傑作?」她在心底默問,默問的對象自然是頭頂桅尖上的角色。
「自是我。」桅尖,那只有蘇映潮見得到的角色回應。
「報上名。」她說。
「呵呵,你可曾聽過山間水中的魑魅魍魎對人報上自己的名字?」話裡摻著哈哈怪笑,那笑聲聽了穿腦難受。
「別學人笑,你的聲音好難聽。」摀住耳,卻阻絕不了那魔音,她乾脆抬頭瞪住它,那個長著大鵬身老鼠尾以及一張醜人面的怪鳥。
「呵呵呵,你連我的聲音都受不了,還敢上來跟我說話?」人面上有張血盆大口,它一開一合。
「呵,可笑,你可知我是誰?」
「連我名字都不知,如此無知鄙人,我為何得知道你是誰?」
「藍蓀,你竟敢說我是鄙人?」她定定一笑。
「嘎嘎嘎——你怎會知道我名字?你究竟是誰?」那能掀起怪風的人面鳥怪叫著人類聽不見的聲音,它鼓動雙翼,而船的風篷又因此嘎嘎作響。
「怕了吧?那還不乖乖合上你的翅膀,要傷害到船上一人一物,我唯你是問!」人類巫蜆出入山河皆將出沒其中的鬼物名字倒背如流,只要一碰上面,喚其名,便能避禍,雖然……她並非巫蜆。
「嘎嘎,只要你們交出舍利,我就立即離去。」不再模仿人聲,藍蓀以破銅鑼聲音說著。
「舍利?這船上沒有舍利。」這船上除了仲孫焚雁那把刀不俗之外,她並未見著其它非凡之物。莫非,那東西在初音身上?因為除她之外,其他都是再普通不過的常人。
「就是舍利引我來,不可能沒有。」它又要鼓動雙翼,興起大風。
「你再作怪,別怪我收了你!」瞧藍蓀怪鳥以狐疑的眼瞪她,是以她又說:「我乃漢水之女,此水域雖非我地,但我一樣能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