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月望著大國主憂心忡忡的眼眸,六神無主,根本不知該如何反應。但大國主已等不及了,他急忙搖晃著她。
「月兒,快說好,快說你知道了!」要不這樣,事情當真會無法收拾了。
「……好……我知道了……」襲月虛軟無力地恍惚回答,卻不知大國主的話她究竟真的聽進多少。
可大國主卻因她這話鬆了氣,他一把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心疼地頻頻低嚷:「好,這才好,這才是我的乖月兒、乖月兒……」
不能愛上他,要離他愈遠愈好……襲月昏亂的腦中不停迴盪著這兩句話。她埋首在大國主懷中,眼淚不停奔流,更不受控制地愈淌愈多。
她曾經是那樣堅定而無疑地答應了大國主,可是現在……
她真的辦得到嗎?
她不禁深深懷疑了。
距婚期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對現在的珣陽來說,再沒有比這更難熬的時光了。
珣陽成天坐立難安,好不容易讓他等到了婚禮當天。
當他身著紅衣立於大殿之上,看見遠遠那道艷紅的纖姿沐浴在盛陽下緩緩向他走來時,他幾度都要無法控制胸口奔騰的激越。
或許是西夏婚俗本就繁複,抑或是她在身邊的緣故,珣陽從來沒有這種昏頭轉向、幾乎弄不清自己身在何方的感受。
他的眼光自始至終從沒離開過襲月的身上,就彷彿世界上除了她再沒有別人。
即便隔著紅蓋頭,襲月還是敏銳地感受到他的視線,藏在袖中的指尖緊得幾乎戳進肉裡。
為什麼要這樣看她?如果可以,她真想求他,請他不要對她這麼好、請他不要愛她!
因為她根本沒有辦法承受這些,她根本沒有辦法響應他的愛。襲月胸口緊窒,痛楚得隨時都要掉淚。她不知道這是誰造成的錯誤,但為什麼偏偏要是他呢?
天底下她唯獨最不願他是她的仇人哪!
典禮不知在何時已進行完畢,襲月先被送進洞房,等珣陽終於從許多後續的筵席中脫身時,也早過了掌燈時分。
愛與恨在她心中激烈地交戰,而當房門傳來被開啟的聲響時,襲月藏在寬袍袖套中的纖纖玉手,更是情不自禁地一緊。
「襲月?」珣陽微醺地步至她面前,滿面洋洋笑意。
床上的玉人沒動也沒說話,珣陽只當她是滿心羞怯,不禁更加愉悅地坐到了她身邊。他伸手攬上了她纖細的肩頭,感覺到他手下嬌軀瞬間一僵。
「襲月,你很緊張嗎?」他對她安撫地微笑,聲音中滿是柔情蜜意。「啊,其實我也和你一樣。不過這是不打緊的,我們已行過了大禮,等過了今夜,我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你說夫妻之間,還有什麼好緊張的呢?」
紅蓋頭微微一顫,底下的佳人依舊沒半點聲響。
珣陽雖沒得到響應,但他微微一笑,也不那麼在意。
他抬起大掌,緩緩掀起那層礙事的紅巾,終於看到了那張他一見便再也忘不了的絕代嬌顏。
雪白粉肌彷彿籠上一層光霧,紅唇在燭光下更顯嬌艷欲滴,水汪汪的瞳眸中似乎藏了無數亮晃晃的星點。這樣美麗的她,熏人欲醉,教人銷魂。
而他,更是徹徹底底地為她所醉。
「月兒……月兒……」他迷醉地對她呢喃。「你可知我有多慶幸西夏公主就是你嗎?你相信嗎?其實從第一次見到你,我便再也忘不了你了。」
他語氣中對她的癡戀和沉迷盡顯無遺,襲月一聽,眼淚幾乎要無法控制地奪眶而出。她急忙撇過頭,不敢再接觸他那燦亮得教人心慌的眼光。
珣陽卻不讓她逃避,他捧住了她精巧的下顎,溫柔地將她的俏臉轉向他。
「別躲,讓我看看你。」雖說是看,他已情難自己吻上了她孅麗精緻的眉、眼。「你是多麼地美麗……月兒,我的月兒……」
他癡迷地低喃,而她的身子更用力地一顫。
他的懷抱是多麼地溫暖,而他的吻不僅瀰漫在她的眉眼,更侵蘊上了她的心。他迷醉的情話如此動人,引得她心頭強烈撼動。襲月渾身劇烈地顫抖,幾乎深深陷入他為她所布下的綿密情網。
但就在此時,大國主的切切叮嚀突然在她耳際強力響起。
月兒,你不能愛上他,絕對絕對不能愛上他!
襲月一驚,驀地整個人清醒。
不行!她不能這樣!
襲月猛地睜開眼睛,為自己方才飄浮的心思嚇出一身冷汗。
「放開我!你放開我!」她突然激烈地掙扎,而他在毫無預警的狀態下,冷不防被她推開了幾丈遠。
「月兒?」珣陽從濃濃情重中驚醒,竟驚見她滿麵粉淚。「你怎麼了?為什麼哭了?」
他心疼地想為她擦去淚痕,沒想到他才走近一步,便引來她激烈大叫。
「別過來!你不要靠近我!」
「月兒?」珣陽更是驚愕了,他瞪大了眼睛,不瞭解她為何突然如此激動。
「你走開~~~~你走開~~~~」他一頭霧水的表情使她更加激動,頓時淚如泉湧,哭著大吼:「我不要看見你!你還不快點走開!」
她不要再看見他!她要離他愈遠愈好!在他的身邊實在太危險,他的一舉一動對她都太有影響力。她不能愛上他的呀!她不想也不要愛上他!
「月兒!月兒!」他見她如此激動,生怕她會傷了自己,連忙不顧她哭喊著要他走開,衝上前去想壓住她。「你別這樣!我們有話慢慢談!你別這樣!」
「我不要~~~~我不要~~~~」可她依舊狂亂,他的體溫更加劇了她心頭震盪。「你走開!我不要看到你!」
「月兒!」他心急地叫她的名字,但突然,手背上一陣劇痛。「啊!」
他反射性地抽回手,竟發現手背上開了一道數吋長的血口。他震驚抬眼,竟看到她手持著一柄尖刀,正坐在床上瑟縮發顫。
「月兒?」
他這下是真的糊塗了。他弄不清楚現在的情況,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她竟要如此對他?
襲月瑟縮著抖個不休,豆大的淚珠拚命往眼眶外直掉。她顫抖著,斷斷續續地開口,「我叫你……我叫你不要靠近我……一
「可是……」珣陽一臉迷惑地望著她。「我是你丈夫啊。」
「住口!住口!」她又激動了起來,染上他血的刀尖在半空中下停揮舞。「你不是我丈夫,我才不承認你是我丈夫!」
珣陽的身子狠狠一震。
為什麼?她為什麼要這麼說?難道……她真的那樣討厭他嗎?
這樣的想法讓他的胸口彷彿被狠狠刺了一刀,霎時竟痛得他無法思考。
他傻傻地僵在當場,而他飽受傷害的眼神讓她更泣不成聲。
她伏在錦繡織成的軟楊上,幾近崩潰地向他哀求:「我求求你,你走吧!別再讓我看見你,求求你,你走吧!」
她的一泣一聲都像千斤重石般向他砸來,沉重得讓他幾乎站不穩。
他唇齒動了一動,像是還想講些什麼話,可是她哀切的懇求又傳來。
「求求你!你走吧!」
他再不知能說些什麼了,他癡纏地望著她,腳步向後微微一退。他還想留連,但她一聲聲哀泣像是刀雨朝他落下,而這讓他再也承受不住。
他驀然狠狠撇過頭,硬生生扯斷了對她留戀的視線,轉身一腳踢開了房門,急拔雙腿,便衝進了門外融融黑夜之中。
襲月淚眼迷濛地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心中突生空虛。她虛軟地倒在床榻上,淚水更加洶湧地如潮湧出。
她微微側身,任錦繡被榻承接了她滾滾直下的熱淚。她睜著空洞的大眼,望見了被套上繡著的交頸鴛鴦。
手裡金鷓鴣,胸前繡鳳凰。
偷眼暗形相,不如從嫁與,作鴛鴦。
驀然想起了以前曾讀過的一首小令,但她想著想著卻不禁更悲涼地笑了起來。
作鴛鴦……作鴛鴦……
她癡癡地笑,望著那從袖套中滑出的刀鞘,淚水更加淒迷地模糊了她所有視線。
痛楚緊緊揪著她的心,大紅錦被狠狠刺痛了她的眼,她索性閉上眼睛。
未來會是如何,她絲毫無法掌握,但可悲的是,她竟太清楚地知道~~~~
不管未來將如何發展,在他們之間,卻已是再無可能作鴛鴦了啊!
第四章
襲月倒在鴛鴦錦被上,哭累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等到她再度醒來,已經是隔日的上午了。
早晨燦眼的陽光射進薄紗製成的幕幔,襲月有些難受地眨了眨眼,等到睡意漸漸從她昏茫的神智中退去,她才猛然驚醒。
她驚嚇地瞬間坐起身,大眼環顧四周,發現沒有半個人在她身邊,她才鬆了一口氣。
彷彿是聽見房中有了動靜,房門上傳來微微的聲響。
「公主,您起身了嗎?」
「嗯。」襲月低頭看著身上整齊的新娘衣飾,不禁苦笑,「進來吧。」這身衣服反正由侍女們幫她穿,脫也由她們代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