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大了眼望著他,看著他緩緩向自己走來。
他……想做什麼?襲月想問,可是喉頭卻像梗住了,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他的一步一步,都像重重踏在她心上一樣,震得那樣沉、那樣痛。
他該問嗎?他不該問嗎?不問的話,也許還能保有心底一絲絲的期待;但一旦問了,是不是就能解了她眼底眉間那彷彿無止盡的憂愁?
珣陽癡癡望著她的嬌顏,短短的一段路,已在他心底掙扎過千萬回。但直到他步至她面前時,她下意識地倒退一步,終於助他作出了決定。
「襲月,你別怕,我不會再靠近你了。」他溫柔地對她說,強抑住心底的劇痛。
襲月咬住下唇,偏過視線不敢看他。他為什麼要說得那樣理所當然?誠如他所說,他是她的丈夫,他有天經地義的權利靠近她。明明是她毫無道理的要求,他卻為什麼要容忍她?
「襲月,我昨晚想了一夜,仔仔細細地考慮過了。」他壓低了聲量,誠懇地開口。「你昨夜會那樣激烈地拒絕我,我想必定有你的原因……」
襲月背脊一震。原因?他知道些什麼了?
「但不論我千思百想,怎麼也只能得到一個結論~~~~」當他說到這裡時,拳頭緊得幾乎要掐出血來。他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才終於能面對她,盡量平靜地說出:「襲月,我……我只是想知道……在我之前,你……你心裡是不是已經有人了?」
他此話一出,襲月像是被電到一般,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她震驚地抬眼望著他,口中急斥:「你……你在說什麼?這怎麼可能呢!」
她想也想不到,他竟會問她這樣的問題。他把她當成怎樣的女人了?澄澈明媚的大眼中有著被誤解的憤怒,而他被她怒目相待,心底竟有一種被解救的感覺。
「真……真的嗎?」他既驚又喜,卻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什麼真的假的,當然沒有!」
她的疾口怒斥讓他的笑意逐漸滿溢整臉,那燦爛如輝的光芒再度昏眩了她。她的心一蕩,原本猶盛的怒意竟突然停頓,緊抿在她雙唇,凝宕而不發。
他本來還憂心他是介入的第三者,他自作多情還是小事,誤了她的幸福才是罪無可赦。他鬱鬱掙扎的全是在該不該放手還她自由的這一點上,而現在這誤會既已解除,他的心也像是被解放一般,飛揚不已。
她想求他別再這麼對她笑了!每次她一這麼見他,就覺得不能控制自己。她強迫自己撇過視線,徒勞無功地想挽救自己那顆拚命想逃脫藩籬的心。
如果不是她心裡有人,那必是其它的因素了。珣陽雖知問題依舊沒有消失,不過對他來說,只要她不是愛著別人,那便再沒有別的事是他不能克服的了。
「襲月,既然如此,其實我也想通了。如果你真的那麼討厭我接近你,那我以後便不會再隨便靠近你了。」
他同樣是微笑地開口,心境卻已截然不同。之前的絕望邊緣,現在的希望無限。
「但我只希望,如果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就請你對我直說吧。不論是什麼樣的要求,我都會盡力去達成的。」
不能碰她也無所謂,只要能在她身邊,看看她、和她說說話,他便覺得心滿意足了。
別再說了!別再說了!
他包容的言語聽在她耳裡,每一個字都像利刃一般刮著她的心;他溫柔的笑容看在她的眼裡,竟覺如此刺目。
她突然覺得憤怒無比,竟忍不住滿心憤慨,驀地對他大叫:「夠了,夠了,我受夠了!」
她揚眸對向他一臉驚愕,那熟悉的心痛更激得她狂怒不休。
「你說我對你有什麼不滿?是的,我告訴你,我就是不滿你為什麼要事事都向我退讓!不論你向誰說,大家都會覺得錯的是我,可你為什麼一點都不生氣?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笑?你難道不知道,你正是娶著了一個惡妻嗎?」
她突然激動地向他吼,珣陽一時驚錯,竟沒心聽清她的問題,等他從錯愕中回神,只聽見了最後的「惡妻」兩個字。
「怎……怎麼會呢?」他慌張答道。「我一點也不覺得你惡啊!」相反的,他覺得她是一切美善的化身。
「我惡!我就是惡!」她氣得眼淚又拚命地滑落,激動地直跺腳。「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你又如何能評斷我?」
她的惡連她自己都無法接受,她隔著淚霧望向他,不禁想著,當他知道她嫁給他的真正目的時,他還能如此心切地為她辯護嗎?
「我怎麼不能評斷你?」珣陽也氣急起來了。「在我心裡,你便是世上最完美的女人,你……你是我最愛的人!」
他容不得任何人說她的壞話,即便是她本人也一樣!
她驀地瞪大眼睛,完全被他嚇住。
「你……你剛剛說什麼?」她的氣息幾乎中止,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說愛她?
「你要我說幾次我都說。」珣陽少有的性子也被她激了起來,他執拗而灼灼地盯著她。「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他一聲比一聲壯大的愛語像是千斤巨石,一次又一次地將她撞擊到自己也無法想像的天邊海角去。她突然呼吸不過來,傻傻地震望著他的眼睛,竟忘了在心上築起任何防備。
他的眼裡燃燒著直接而猛烈的愛火,而她覺得自己就快要焚身而亡了。
他就這麼灼灼地瞪著她,直到過了好久好久,她才能從喉嚨裡擠出一點氣息。
「你……你怎麼能說愛我呢……」她不敢置信地搖著頭,「你才見過我幾次,你明明不瞭解我的……」
如果他知道了她其實是個怎樣的人,他還會說愛她嗎?不!他會害怕!他會嚇得離她遠遠地。
襲月痛苦地閉上了眼,心碎的淚水卻從眼角狂洩而出。
珣陽看得心疼不已,忘記了不得碰她,情難自己地伸出了長指,輕輕撈起了她晶瑩的淚珠。
「就算是只見過你一面,我還是敢說我愛你。」他炙烈而狂熱地低聲說道。「從第一眼見你,我便再管不住自己了。我從沒那樣清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襲月,我真的愛你,就好像……就好像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他癡狂地說出他心中的激動,真心希望她能瞭解他的感受。
她哪裡會不懂呢?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與他的相識,對她而言,何嘗不是如此震撼?
如果他們不是這樣的身份,也許他們會有更多的機會。但是……這一切都只是空談了。而真正的現實是,她不能愛他,她只能利用他!
「什麼金風玉露……什麼勝卻無數……」她泣不成聲,渾身顫抖。「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懂!」
「我是不懂!」珣陽受不了她一句又一聲的不懂、不明白,情急地拉起了她的手。「我是真的什麼都不明白。襲月,你卻為什麼就是不願告訴我呢?」
無論她的願望是什麼,他都會全力為她辦到的!
她望著他灼灼而明亮的眼眸,心底泛起了滿滿的苦笑與無奈。他要她告訴他,但她又怎能告訴他呢?
她的心彷彿被撕裂般地痛,淚如泉湧地凝望著他。彷彿過了幾世紀之久,她才終於凝聚了一點力氣,纏綿悱惻地開口,「我只能告訴你,我不能愛你,我真的不能愛你啊……」她脆弱地猛搖頭。
她感到手腕上他抽痛地一緊,心也跟著狠狠一痛。她垂首,哭得更加厲害了。她說的是事實,可是她真不明白~~~~
她說出了這句話,究竟是為了傷他,還是要傷自己呢?
她在後花園裡哭得欲罷不能,而他根本無能為力。
他覺得自己也想哭,可是心太痛了,眼淚反倒流不出來。
他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哭個過癮,直到她再也沒有力氣而眼淚稍歇,氣息奄奄地休息了好一陣子過後,她終於再度開口。
「其實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是想問你我們什麼時候可以上路。」
這種想愛又不能愛的困境太難熬了,她不想再承受,索性心一橫,早早將她該辦的事辦完,那麼她就可以離開了,這一輩子~~~~便再也不用見他。
他不知道她何出此問,但他曾允諾,只要是她的要求,他必盡力達成。所以他只是點點頭,「知道了,我會盡快。」
她彷彿鬆了口氣,拭乾了眼淚,便和他說她先回宮了,如果他要動身,只要通知她即可,她隨時能上路。
他怔怔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多想叫她不要走,可是話在喉頭,竟然梗著說不出口。
等到她都走了好久好久,珣陽還是站在門口癡望,一點也沒有進屋休息的意思。
蕭時痕等了好久,終於忍不住上前。
「殿下!」他低聲疾呼,覺得自己非得疾言直諫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