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就說服大家一起走!」寒玉軒不死心。
「玉軒,你仔細想想,真的可行嗎?」玉瓏搖頭。「宣州畢竟是大伙的家鄉,而人,總離不了家的。」
不止如此,單單為了她一人,便要累得眾人遠離家鄉,這種任性的要求她又怎麼開得了口?
「姊姊啊!」寒玉軒終於被擊敗了,他氣餒地跺腳。
他知道他姊姊一向是對的,可他就是不甘心啊!
他不甘心為什麼爹一死後,原本對他們家卑躬屈膝的太守會變得如此囂張;他不甘心為什麼他比誰都溫柔、比誰都善良的姊姊會被逼著嫁給太守那不成材的兒子,他最不甘心的就是為什麼他眼睜睜看著姊姊的一生就要這樣葬送,而自己竟然無能為力!
他激動地撲上前,緊緊抱著姊姊的頸項。
「姊姊、姊姊,我多希望你自私點,不要再犧牲自己了!」他心痛地低嚷著。「我多希望你能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能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他誠摯而熱切的話語聽在玉瓏耳裡,令她突然鼻子一酸。玉軒的話打入了她的心坎,說中了她最深的渴望。
可是……她行嗎?她還能夠嗎?
她淚流雙頰,緊緊地抱住玉軒。雖然明知她滿腔的疑問玉軒是不可能有答案的,但她也只能碎碎而低聲地道:「我知道、我知道。玉軒,不光是你,我也希望我可以。」
她也希望她可以。
事實上,也許她正在享受著這種奢侈的幸福。
這些天來,她吩咐靜兒對外一律說她病得很重,無論是誰她都不見。而其中,當然包括了那鎮日糾纏不休的鍾達棠。
她每天就只待在寒家大院中,除了探望玉軒,她便是到客居的廂房中去陪伴那失去記憶的公子──她的心上人。
她不再想否認了。靜兒說得對,她是喜歡上他了。也許是一見鍾情,也許是命中注定。可喜歡一個人又有什麼道理可言呢?
就算他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但她喜歡他,這就是她的愛情。
玉軒的話在她心中燃起了小小的火苗,也讓她想起了她深藏在心底、連自己都幾乎要忘記的不甘。
其實她並不想這樣就結束的,她並不想在還沒真正品味過人生之前,就將自己送進那事前便早已高掛著悲慘旗幟的婚姻墳墓!
也許她的人生就即將結束,但即便是這樣的她,應該也有權利在出嫁之前享受一下那專屬於戀愛的甜蜜吧?
……就算這一切終將成為虛幻,那也無所謂!
有了一份彌足珍貴的回憶,她想,這就夠了,這已能讓她感到此生無憾。
今日,當她踏進西廂房,推開房門時,她不禁驚訝地瞪大眼睛。
「公子?」她走向前,望見桌上一堆白布。「你的傷全好了嗎?」
「早好了。」厲勳站在窗邊對她微笑。卸去重重白布包裹的他,沐浴在晨光之下,看來更形俊美。「若非小姐憂心,早幾日卸下亦無不可。」
「這麼說,竟是嫌我太過煩心囉。」雖這麼說,但玉瓏並沒生氣。她笑吟吟地朝他走來,眼中儘是喜見他康復的欣悅光芒。
厲勳的眼神依戀地繞著她轉,他連忙走向前,接住她盈盈的步伐。他牽著她的手,溫柔地扶她至桌旁坐下。
「豈敢。」他笑著說,膠著的目光片刻也不捨離開她如花的嬌顏。「小姐的關心是我幾生修來的福氣,哪敢嫌?」也哪捨得嫌?
玉瓏心中一甜,卻噗哧一笑,忍不住促狹他。
「早知你是這般油嘴滑舌,我當初真應考慮該不該救你了。」
「我說的全是真心,小姐怎全當成虛情假意了?」厲勳真有些緊張。他不由得抓緊了手中的纖纖柔荑,怕她當真誤會他,曲解他的心意了。
玉瓏望見他閃著焦急的眼眸,心中頓時柔情四溢。她揚起一朵美麗絕倫的微笑,伸手溫柔地撫順他耳鬢翹起的髮絲。
「傻子,和你開玩笑的。這麼容易就當真了?」
厲勳按住了她的手,將之挪向他的面頰。他輕輕地貼著她,感受她手心的細緻柔膩。
「因為是你說的,所以我句句不敢輕忽,字字都放心上。」
他語氣中的真摯,讓她心頭猛然一緊。她抬眼向他,卻驀然陷入他深邃雙眼朝她布來的綿密情網。
她不禁恍惚了,就這麼陷在他深情的眸光中。
無聲卻濃郁的情感在眼神中火熱地交換著,雖然兩人什麼也沒說,卻覺得早已勝過千言萬語。
他也愛她的!玉瓏在確認的同時,心頭強烈顫動。
原來這就是愛情,詩人們永恆歌頌的東西,沒想到竟能讓一個人快樂到這種幾乎想哭的地步!
也許……她也還算是幸運的吧!至少在嫁給鍾達棠之前,她還能遇到他。體驗過真正的愛情,她此生……便再也無憾了。
她的眼眶不由自主地發熱,水汪汪得彷彿一眨便能掉下淚來。
厲勳當然不會忽略,他立刻著急地詢問:「你怎麼啦?」他說錯什麼嗎?她怎會突然哭了?
「唔,沒有。」玉瓏突然發覺自己的失態,她連忙抽出懷中手絹,下好意思地掩去她的難為情。
她是怎麼回事?好好享受愛情的甜蜜就好了,她何必又自尋煩惱地想到愛情被迫結束時的景況?
多事!她責罵著自己。
「你有心事的話可以和我說,也許我能幫上忙也不一定。」厲勳憂心地凝視她。
總是這樣,沒說幾句話她眼眶就忍不住紅了。他真的很想幫她,不忍見她這樣的多愁善感‧只要她開了口,哪怕是上天下地,他也決心一定為她辦到!
「謝謝你。」玉瓏破涕為笑。算了,她命令自己不准再想那些無謂的事了。「我沒事的,真的!」
「真的?」其實厲勳並不相信,他灼灼地盯望她。
「真的。」玉瓏重申。
她的話總那樣奇異地有說服的能力,即使厲勳仍有懷疑,一旦望著她的笑顏,他也只能吞下種種未竟的話,順她的意。
她揚起了翦翦美眸,喜見窗外晨光燦爛。
「天氣這麼好,公子的傷又全好了,不如我們出去走走,免得成天悶在屋裡,人都快發霉了。」她瞇著笑眼,開心地提議。
「只要是小姐說的,當然都好。」厲勳微笑應允,一雙黑眸仍凝定地望著她。
算了,能看她笑得開心就好了。他心底暗自盤算著。反正他已決定要守護著她,若她真有什麼為難,屆時他絕不會袖手便是。
「欸,別再小姐小姐的叫我了,我哪有這般尊貴?你直呼我瓏兒就可以了。」玉瓏拉他站起,甜甜地笑了。
一向只有最親的人這般叫她,爹和娘如此,而今,她希望他也不例外。
他不會逆她的意的,何況她的要求,他也挺喜歡。他立刻開口,輕輕喚了聲:「瓏兒。
沒想到她的臉竟倏地紅了。她一向覺得他的聲音很好聽,但怎知道當他喚起她的小名時,竟加倍地富有磁性和魔力,幾乎教她的身子都熱了。
望見她嬌羞暈紅的雙頰,他登時心念一動,意猶未盡地再叫了聲:「瓏兒。」
一陣酥麻襲來,她嬌軀不由自主地顫了顫,含羞帶嗔的眼光瞥向他,彷彿在怪他惡作劇。那靈動流轉的盈盈波光教她整個人看來媚態百生,亮麗不可方物。
他心神一蕩,上前撈起她的玉手正想更進一步,但她竟咯咯地笑了起來,反過來拉住他的手,拔腿往外跑。
「快點吧!大好時光可是不等人的啊!」
她回首開心地向他叫著,而那燦亮的笑顏是他此生見過這世間最美的事物。
小小的庭院已關不住兩顆飛騰的心,玉瓏領著他直出後門,一路跑到寒家大院附近的後山。
他們一路邊跑邊玩,邊鬧邊笑,所有的煩惱好像都不翼而飛了,在這段短暫的時間中,他們感受到的只有純粹的快樂。
「看你找不找得到我!」
玉瓏拋下這句話,便丟下他逕自往後山濃密的山櫻林中跑去。她悄悄地將身子藏於他附近的一棵櫻樹之後,偷偷採出一隻眼睛,偷看他的動靜。
他哪裡不知她躲在哪裡!厲勳根本不用眼睛,用聽的也可準確察知她位置所在。
但既是她開始的遊戲,他當然不會這樣輕易就拆穿。
此刻,他正睜大了眼睛,四處慌張探望,假裝茫然地尋找她的蹤跡。
「瓏兒?瓏兒!」他演技逼真,還一聲聲提高音調。「你在哪兒呀?快出來,別嚇我了!」
躲在樹後的玉朧見狀更是開心,忍不住咯咯地笑出聲。
他假裝沒聽到,更加努力地尋找。
「瓏兒──瓏兒──」他大叫著,無頭蒼蠅般地四處亂轉,進而更轉向相反的方向去了。
「欸……」玉瓏心中一急,正想叫住他,卻連忙摀住檀口,想起她還在玩遊戲。
但聽著他尋人的呼喚聲愈來愈遙遠,玉瓏心中也愈來愈著急。她不禁頻頻伸頭探望他的動向,心中更大聲呼喚希望他能趕緊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