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關口的門,只見一個個不忍離去的女空服員帶著依依不捨的神情向這位大眾情人道別。
竹楓走到他面前,問道:「康·羅森達先生?」
「是的,我是。」他的英語帶著點法國人吟詩般的口吻。「請問?」
「我是『利多』公司的代表,」這可是竹楓練習了好久才有的正統發音法文。
「喻竹楓,你可以叫我弗羅娜。」
「你的法語說得真好,」他顯然有些訝異,旋即又換上一種花花公子特有的溫柔笑臉。「我很高興利多的代表是位女性,而且……」他拾起她的柔荑微微彎身印下一吻。「美得超過我所能想像。」
竹楓雖然吃了一驚,但念頭一轉想到吻手不過是外國人一項基本禮節,她立刻將情緒隱藏,也笑道:「希望我的能力也能超乎你的想像,羅森達先生。」
「美貌與才能;」康瞧了她一眼,帶著讚賞的意味,或許是她的回答令他激嘗吧!「通常是並駕齊驅的,不是嗎?」
看樣子這位康先生雖然舉止有些輕浮,倒也相當尊重女性。竹楓心想,在心裡給他的評價加了幾分。
「謝謝你的讚美,我會努力實踐你的良言。」她退後一步,示意道:「請這邊走,敝公司備有專車,負責接送你」「貴公司的設想還真是周到,我尤其滿意你這位美麗的公司代表。」他的眼神帶著笑意,深藍近靚的顏色彷彿有種奇特的魔力,讓來來往往的行人——特別是女性——忍不住對他多望上兩眼。「和無懈可擊的法文。」
「你要是聽到我一個月前的發音,肯定會指責我是在殘害法文!」
「哦?」她的幽默令他忍俊不住。「我倒是很想領教領教。」
她的回答則是:「包管你聽了會一輩子恐懼法文。」
☆ ☆ ☆
「哇!大姊,果真被我說中了吧?」竹楓在竹茵的男朋友向豐震回去後,得意洋洋地對她道。「我就猜到他一定會按捺不住,果不其然。那件事之後不出三個月,他就又跑來跟你求婚了。」
「哪件事」指的是三個月前,喻家的老大喻竹茵——職業律師——尚在偵辦她現在情人(當然,當時他們只是單純的僱主客關係)的「被污陷」案子時,曾有一夜未歸的紀錄,這種事自不必多言,也不該知是怎麼回事。
「可是我覺得還太早了,」擁有拒婚傾向的竹茵啜了口茶道:「別說結婚了,我連訂婚都還不敢去想呢!」
「是啊,一想到將來都得和同一個人過一輩子就煩。」
最小的妹妹竹雨不甘示弱地也插上一腳。「天,我連想都不敢想要結婚,看看我們週遭接連失敗的婚姻,只差沒全數離婚而已。」
「可是我們父母的婚姻很順利呀!」和父親同樣擔心姊姊們那種強烈拒婚傾向的竹霆適時地補了一個缺插嘴道。
「那是特例!」
「也有可能是媽媽比較早入土為安,他們還來不及爭吵。」
「搞不好他們也有大吵大鬧過,只是那時我們還小,都不記得了。」
「問外公外婆不就知道了?」
三姊妹七嘴八舌地,竹霆則撇在三不管地帶。
爭議過後——
「姊,」竹霆向竹茵問:「難道你要向大哥等你一輩子嗎?他已經向你求第二次婚了,難保還會有第三次。就算有,你又拒絕了的話,說不定他就心灰意冷,決定放棄你了。」
「去!」竹雨不文雅地碎了一聲,順手敲了他的頭。
「淨說些不營養的話。」
「這話哪見不營養了?」他抗議道。
可憐他沒得到回答,又教竹楓給打了一記。
「不要危言聳聽!」竹楓正感十足地直戮他的額頭正中央。「雖然我不贊成大姊就這麼誤陷婚姻陷阱,但既然她是滿心自尋絕路,我們也該助她一臂之力。」
「竹楓,你這算哪一國的支持態度?」竹茵苦笑。
「是呀,又是『婚姻陷阱』、又是『自尋絕路』的。」
竹霆也認真的指出她的「語病」。「你這明明是落井下石,壓根和鼓勵支持扯不上關係嘛!還是,你根本就是持反對態度?」
「我沒有,別冤枉我。」竹楓雙手舉起,在頭上揮了幾下。「雖然我說的是事實。」
「姊,」竹而終於也帶著要笑不笑的口吻開口:「我本來是不想多嘴的,可是你一副反話連連的樣子,我實在不得不說句話。」
「我是好心好意才這樣說,怎麼每個人都把我的好意當歹意呢?」
「明明是你自己胡說。」竹霆咕噥著。
「對嘛對嘛,欲蓋彌彰,愈描愈黑唷!」
「什麼話嘛,本來就是戀愛最好,何必談訂婚、結婚那種會遵致感情破裂的東西呢?」
「究竟是他們的感情出毛病,還是因為婚姻的關係才使得一對對愛侶都吵來吵去?」困惑著,竹雨提出這問題。
「哎,誰知道?」
問世間婚姻為何物?
直叫人一個頭兩個大!
@@@
星期一,是上班的日子。
竹楓到達公司後第一件事是向方伯伯報到。
「明天你要負責帶羅森達先生到公司各部門參觀,並且解決他的疑惑,接下來幾天你要將公司的營運狀況脫離特色逐一介紹給羅森達先生,再來的兩個星期由你負責帶他到全國和我們有往來的廠商實地瞭解形情。」
方呈乙的秘書將一疊厚厚的資料交給她。「雖然有些趕,但希望你在明天以前都瀏鑒過一次,有關公司的上上下下都在裡邊有記錄,至於其他廠商那方面,過兩天等我把資料整理好再給你。」
「好,謝謝你。」
「不客氣,」約四十歲上下的女秘書無表情地頷首,然後轉身走出。「這是我分內的工作,如果你還有任何問題再來找我。」
「好的。」等秘書一走出門,竹楓轉向方呈乙。「乾爹,為什麼她老是一臉冷淡的樣子?」她也不是想說什麼,只是很訝異有人能時時刻刻都像是帶著面具在生活似的。
「她的習慣吧,不過她可是位很稱職的秘書呢!」
「嗯,」竹楓將秘書剛交予她的資料大略翻看了下。
「連各部門各方面都資料排列的井然有序,這麼高水準的工作我花一年也不見得能完成呢!厲害,乾爹,你的確得到一個好秘書唷!」她頑皮的眨眨眼。
「是呀!」說起來這可是他聘用過以來最值得讚美的秘書了,聽說還有別家公事想挖角呢!
「哇,你看,連手寫的地方都那麼工整,活像是印刷出來的字呢!哎,如果我的字能那麼整齊就好了。」
竹楓的字絕對不是難看,而是很「龍飛鳳舞」,真的很像一個酒醉的畫家信手拈來的那種感覺;小過由於太「藝術」化了——說穿了是潦草——有時會讓人對著一個字摸半天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聽說字體反應人的個性,如此說來,竹楓是個怎樣的人呢?
「反正你的字跡讓人看得懂就好。」
「你這算安慰我嗎?乾爹。」
「是讚美、讚美!」
「騙人!」她哼了一聲,表示自己的不相信。「算了,反正我那麼有氣質的字是他人學不來的。」
「竹楓。」
「什麼事?」
「你……你可以用法語向羅森達解說嗎?」
「開玩笑!」竹楓瞪了乾爹一眼,深覺被瞧不起。「你以為我那四年是讀假的呀?再怎麼說這也是我的專攻科目之一,要是連這樣的程度都沒有,那我的學位不是拿好看的而已?」
「但是這次的專有名詞這麼多。」
「那些當然用英文呀,工作上會遇到的特殊辭語,我想用英語應付就可以了吧。」
「好吧,我想這樣也是可以的。」方呈乙說完,在桌上搜尋了一下,然後將一張紙條交給她。「明天早上八點老林會去接你,你九點半準時去接羅森達先生到公司,開始向他介紹。」
「乾爹,這住址……不是你在天母的那棟別墅嗎?」
「上個月人家租期滿了搬走,現在沒人住,而且既可以省下來住飯店的錢、又說不定讓客人有更好的印象,房子沒人住損得快,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反正他也只停留一個月而已。」
「哼,你上次才說如果我要搬出去住就借我那房子的,現在……」
「下次,等他回美國去了再說,好不好?」他陪笑臉。
「小氣!」向乾爹扮個鬼臉,她火速閃出辦公室。
☆ ☆ ☆
來到別墅的門口,正好是整九點半。
車子剛停下,屋裡的人也走了出來。
「早,羅森達先生。」竹楓笑著對他打招呼。
「早安,請叫我康,弗羅娜。」他出其不意欺身吻了她的臉頰,雖然令竹楓嚇了一跳,但他自然的動作和神色讓她猛想起這不過是另一項外國禮儀。
「昨晚睡得好嗎?」她回去一定要好好加強對國外禮儀的熟悉感,不然老這樣見面沒三秒鐘就被嚇到可不好。
「很安穩,謝謝。」
「啊,對了,」待兩人都上車後,竹楓告訴他:「從今天開始每到用餐時間會有人來替你做飯,打掃房間接人每三天會去一次,還有,」她遞給他一張從筆記本撕下來的紙。「這是我的呼叫器號碼,有事讓盡量找我。」事實上,這台呼叫器還是乾爹借她的呢!若非這次工作上的需要,她才不要在身上掛個會找麻煩的東西。隨叫隨到,天啊!她快以為自己是披薩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