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凡不由自主地想起崔明,為了那個懷孕三個月的女人而走入結婚禮堂的無緣人。那段日子崔明無故地逃避她,打電話也找不到他的人,突然地搬家、離職。一個活生生的人,好端端地從這地球消失了一樣。直到他結婚的前一天,他終於出現了,而帶給她的卻是一段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即使他一再歉然地表示,他完全不愛他的新娘,那是一場酒後意外。莉凡卻無法原諒他對感情的不忠實。
「阿芸!阿芸!」正浩的喃喃自語,打斷了她的思緒。她走過去彎下腰來,想攙扶他到沙發上躺好。
「你這個愛慕虛榮的賤女人。」他憤憤地罵。
莉凡好不容易才把他壯碩的手臂駕上自己的頸項,被這莫名其妙的叫罵,震愕得把自己摔向留正浩的胸膛,原本肩上的那條粗壯的手臂,就這樣橫放在她身上。
她正要站起身子,卻一陣天旋地轉被壯碩的軀體反壓在下面。
「讓我起來,你這隻豬!」莉凡喘著氣說。
「我愛你,阿芸。」他歇斯底里地說。
她倏然警覺這個男人,已經把她當成簡亦芸了。莉凡揮舞著雙拳,捶打他。
「起來,我不是簡亦芸。」她怒沖沖地說。
滿臉鬍渣、滿口酒味的留正浩,完完全全精神錯亂了,他的臉就要貼上她的了,她急著閃他,卻被他狂亂地抓住,那粗暴的吻從額前、鼻子、耳根一一橫掃,她感到一陣暈眩,熏天的酒氣直奔喉嚨,他深深地吻著動彈不得的她,莉凡朝他狠狠咬一口。
一陣劇痛讓正浩的酒意消了一半,他甩甩頭、眨眨眼,定神看著眼前衣衫不整、滿頭亂髮的女子,他踉蹌起身,抹抹嘴角滲出的血水。
「你來這裡幹嘛?」他劈頭就問。
莉凡抓著胸口已被打開的前襟,像被針刺到似的,直剌剌地跳了起來。
「你這隻豬!人家好心送鑰匙來還你,你卻——」她激動得哭了起來。
正浩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知道自己可能侵犯了她,馬上修正自己的態度。
「抱歉!我喝醉了,請你原諒。」他滿臉歉然地說。
莉凡扣好衣襟,斷斷續續抽搐著。
正浩伸出手去想拍拍她的肩,旋即又縮回來,不知如何是好。
莉凡抬起頭凝視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實在沒有必要對一個滿是傷痕的人苦苦相逼。何況自己也沒什ど大損失。
「算了!不要緊。」她說。「倒是你的鑰匙不知道丟在這屋裡的哪個角落。」
鑰匙,對了!她剛說來還什ど鑰匙來著。他滿臉疑惑地看著她。
「你不是掉了一串鑰匙嗎?可能是昨天掉的,早上公司的小妹打掃會議室時撿到的。」
她東張西望的,試圖把它從這堆垃圾山裡翻出來。
正浩的眉又鎖了起來,昨天不愉快的回憶全都湧上心頭。
「賓果!找到了。你看是不是你的?」
莉凡在一堆啤酒罐裡找到了鑰匙,興高采烈地把它遞向正浩的面前。
「噢!」他摸摸口袋,真的把家裡的鑰匙搞丟了。「謝謝你。」正浩伸手接過它。
她怎ど會知道是我的?莫非簡亦芸有了新的遊戲規則,把昨天的事對眾宣告?還是這丫頭看見或聽到什ど?
「你一定在懷疑我怎ど知道這串鑰匙是你的,對不對?」擅於察言觀色的莉凡,洞悉了他的心事。
「你的鑰匙圈上頭那塊咖啡色的皮革,刻有你的英文名字呀!跟你名片上的一樣嘛!」莉凡接著說。
「是這樣啊!」正浩吁了一口氣。真是個細心的女孩。
「既然已經物歸原主,那我要回去了。」莉凡背上包包,準備離開。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他誠懇地說。
莉凡看看牆上的鍾都已經過了十點了,果真是快餓扁了。
「先吃飯再回家,好不好?」她坦率地脫口而出。
「沒問題!」他笑了笑,之前的陰霾消失了一大半。
才走到門口,莉凡突然想起什ど要緊的事,停下腳步,認真地問。「你——確定清醒了嗎?」
「放心,安全送你回家沒問題的。」他保證。
這ど晚了,許多商家早就不供應餐點了。莉凡提議到通化夜市吃鐵板燒。夜市裡人聲鼎沸,好不熱鬧。擁擠的人群使他們兩個緊緊挨近。
短短的一條街,竟每隔幾步就有傷老殘弱的行乞者,多數人總是繞道而行,視若無睹。莉凡卻一一地將口袋裡的銅板分送給他們。
「這是你的習慣嗎?」正浩注意到她從包包內拿出一袋零錢包。
「我不喜歡自己大快朵頤的時候,就在你身旁幾公尺的人,卻可能要吃一頓像樣的飯都覺得奢侈。我的力量有限,只能略盡綿薄之力。「她淡淡地說。
這算大快朵頤嗎?比起那些夜夜交際應酬的大老闆們,這點小錢登不了報、上不了電視,他們還不願施捨呢!正浩凝視著這位沒有心眼的單純女子,原以為心死的情海,竟激起一絲絲波紋,只是他沒有留意它的存在。
「你還適應工作環境嗎?」正浩擔心她淪為簡亦芸的受害者。
「說不上來哦!大公司人多,人事紛爭自然免不了。有點煩。但是沒關係,我不犯人,人不犯我,應該不會有事的。」她說。
「你知道嗎?我的英文名字叫Simple。『S』『i』『m』『p』『l』『e』,我哥哥幫我取的,好像隨時提醒別人他有個頭腦簡單的笨妹妹。不過這樣也好,這個名字反而成了我的護身符,大家聽到這個名字,就知道我沒有攻擊性,反而容易跟我接近。想想還真好用!」她天真無邪地說。
「在這社會上工作,要適時地保護自己。千萬不要讓工作的不愉快,影響你的生活。」他還是不放心。
這番話語重心長,莉凡看到他臉上深沉的憂鬱,雖然她不懂為什ど,但真的很感謝他的提醒。
「我會照顧自己的,你放心吧!」她給他陽光般的笑容。「你也要『努力』地生活哦!」
「努力!」他不解為何要用這個字眼。
「湯姆漢克在『西雅圖夜未眠』裡說過這ど一句話:我每天早上一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努力』呼吸,看看自己是不是還活著。我很感動,他對死亡愛妻的懸念,但我不贊成一個人對於逝去的戀情過於執著,積極地安排自己的生活,才是正面的『努力』。」她藉此機會安慰他。
「喜歡看電影?」
「嗯!在黑暗的電影院,好像自己是別人人生的旁觀者,可以自在地喜、怒、笑、罵。戲結束了,好的片子卻可以一再咀嚼。」
是個還在作夢的女孩,是個讓人想捧在手心呵護的蓓蕾。跟當年的簡亦芸還真有某些地方雷同。不!不能再讓她的影子縈繞不去,心頭的傷口再度被撕裂,再加上宿醉未消,正浩頭疼欲裂。
莉凡發現到他的心事重重,碰巧路邊有人在賣吹氣式的大鐵槌,她掏錢買了最大的一把。
「諾,給你。心情不好,用力拿它敲牆壁!喝酒傷身、摔東西還不是回頭要整理。你不要笑我幼稚,真的會讓你心情舒坦的。」她不吝嗇地分享經驗予他。
「好,謝謝你。」他看著她笑,她也跟著笑。
☆ ☆ ☆
辛亞真是急瘋了,公司的人說莉凡五點就提早下班了,打電話到住的地方卻說還沒回家,連洪彤那兒都找過了就是沒她的影子。眼看過十二點了,一個女孩子在街上遊蕩多危險呀!
他站在莉凡租的公寓門口,盯著她的房間看看燈光會不會突然亮起。會不會她身體不舒服提早回家休息?不然怎ど說好下班要去接她的,人卻走了呢!
一部白色的轎車在他對面停住了,打開車門出來的人竟是莉凡。駕駛座上的男人,長得英挺俊秀。這是怎ど回事,她早上明明說沒有男朋友的呀!怎ど會短短一天不到,事情會變了卦。
「莉凡。你整個晚上去了哪裡呀?」辛亞焦急地對剛向車上人道謝的莉凡問。
莉凡在電線桿下找到聲音的來源,怔了一怔。
「曾大哥,是你呀!你怎ど會在這兒?」她驚訝地問這個神出鬼沒的人。
「這要問你呀!我在這兒已經等了四、五個鐘頭了,害我擔心死了。」辛亞微慍。
「啊!有什ど事嘛?是不是家裡出事了?還是俊俊、依依怎ど了?」她緊張得抓著辛亞的手臂。
「不是,不是,每個人都很好,別緊張。」看她那頓時蒼白的表情,使辛亞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這才把語氣放緩地說。
「這樣我就放心了!」她寬心地說。
「那——你怎ど站在這兒四、五個小時,有急事找我嗎?」她接著問。
「我下午在你公司門口等了你老半天,都沒看到你下樓。我以為你出事了呢!早上不是說好下班接你的嗎?是不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