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說懷孕了?」
莉凡驚愕的表情,像是自己未婚懷孕的樣子。
雖然才兩個月,小玉卻穿起寬鬆的蓬蓬圓裙,一副准媽媽的樣子。
「可是你沒結婚啊!」莉凡急切地問。
「阿中他答應跟我結婚。過兩天,他要帶我見他的父母。以後,你要負擔全部的房租嘍!」
也許對小玉是件好事吧!她對阿中百依百順的,就怕被甩。阿中要是兩天沒打電話來,她整個人就像世界末日般的恍惚度日。
「房租事小,大不了我也找人嫁了。不過,真的恭喜你。雖然未婚媽媽正風行,但你可別學人家,自己都養不活了,還養孩子。幸好,阿中答應結婚。」莉凡替小玉鬆了一口氣。
然而,隔了兩天,阿中沒有來。小玉開始緊張。
一個星期過去了,阿中像消失了一樣,對小玉不搭不理。小玉哭得淅瀝嘩啦。
兩個星期後,小玉憔悴得像生了場大病。她要求莉凡陪她去墮胎。莉凡沒有勇氣單獨一個人去參與謀殺小生命的行動,於是拖著正浩一同去。
「我絕對不會讓你因為跟我在一起,日子過得恐懼不安。」在手術室外,正浩給予莉凡承諾。
然而莉凡卻有些搖擺了。
她不相信當初開始熱戀時,阿中沒給過小玉承諾。崔明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活生生的例子。
小玉沒敢讓家人知道,於是莉凡把她的小窩置得像坐月子中心。向洪彤詢問了經驗後,她自己熬麻油難,悉心地照料小玉,她沒法彌補小玉心裡的傷痕,卻要全力地讓她的身體復元。
「愛情是盲目的遊戲,運氣好蒙對了路,是祖上有德,像我一樣選錯了人,只有自己舔自己的傷口。」小玉消極頹喪地說。
「不會啦!快樂的人才會有好運氣,你要讓自己快樂起來,才對得起自己。」
莉凡拼出一番道理勸小玉,自己的心情卻起起落落的,沒有安全感。
原來,她以為天氣霪雨霏霏影響自己的心境。但是,接下來卻讓她脆弱的感情在風雨中苟延殘喘。
☆ ☆ ☆
久違的太陽終於在雲縫裡露臉了。
莉凡好滿意,因為今天是正浩的生日。是他們認識以來第一個兩人共同慶祝的生日。
她破例上了淡妝,使她迥異於以往的學生氣質。莉凡打開衣櫥,取出所有的外出便服,搭配挑揀,在穿衣鏡前穿穿換換不下十次。
紅色圓領碎花洋裝——
領口太開了,鎖骨一清二楚,看起來單薄。
藍色水洗絲短褲套——腿不夠直,自暴其短。
麻紗背心——太稚氣了。
兩件式蘋果綠套裝——又不是去作演示文稿提案,太正式了。
粉橘長裙搭配同色系T恤——腰身突顯出來,平胸也無所遁形。絕不能讓正浩取笑我是洗衣板、飛機場……之類的。
……
整張床散落了一堆衣服,莉凡花了兩小時,卻沒挑到滿意的。
眼看著再不出門,就買不到新鮮的作菜材料了。莉凡最後選了一件白紗小洋裝,並在脖子上繫了同質感的細蝴蝶結,使她整個人更顯白皙、飄逸。
莉凡提著菜籃在市場裡一攤一攤地為正浩的口腹之慾而精挑細選。
「揚州豆腐——蝦仁、香菇、蛤蜊、火腿、青豆、海底雞。另外還有鮮蝦粉皮卷、豬腳腰花、高麗苗培根……」她覺得自己像是家庭主婦,拿著備忘菜單逐一採買。這是她花了好長時間翻閱食譜,精心計算每一道菜的熱量後,擬出的菜單。
「老闆,我跟你買這ど多,給我一條姜啦!」她現學現賣,把家庭主婦那套貪小便宜的心態,用生澀的台灣國語表現出來。
提著滿滿的菜籃,莉凡又轉往迪化街選桌巾、窗簾布料,再到花市買了一大束的香水百合。
莉凡費了好大工夫,才把自己連同大包小包提上沒有電梯的五樓。但一點也不覺得累,原來愛情是這般甜蜜的負擔。
她掏出了正浩為她重配的鑰匙,開啟留家大門,她決定當一天稱職的留家女主人。
前半天她在抹布、吸塵器、洗衣機間打轉。
洗衣籃內有堆積數日的內衣褲、襯衫、臭襪子,因為是正浩的味道,所以一點也不覺得有異味。
後半天,她為今晚的生日晚餐而忙得不亦樂乎。由於有洪彤先前的技術指導,所以減少了許多錯誤動作。揚州豆腐、鮮蝦粉皮卷、豬腳腰花……跟預期的賣相所差無幾。
換上了水藍窗簾、鋪上紅白格子桌巾,再點上漂亮的燭光、一瓶紅酒,就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她脫掉工作服,換上早上出門前的那套洋裝。在鏡前補妝,把白天操勞的黃臉婆搖身一變成白雪公主,期待王子別讓她等太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不敢看電視、開音響,擔心任何一點高過於轉動門把的分貝,會讓她錯過了給正浩驚喜的機會。
等待是難熬的。
她緊盯著門把、耳朵也不敢怠工。
期待已久的時刻終於來臨。她清晰地聽見鑰匙轉動的卡嚓聲。
理理頭髮、拉平裙子,躡手躡腳地走向門口。
「Suprise!」
驚訝的不只正浩,包括莉凡本身。還有正浩身邊的簡亦芸。
正浩瞠目結舌地愣在原地。
簡亦芸的手,不知何時已挽著正浩的,她只頓了一會兒,隨即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莉凡像挨了一計重拳,理不清頭緒,她的腦袋除了空白還是空白,錯愕得不知如何開口。
天啊!誰能告訴我,這是怎ど回事?她心裡吶喊著,眼睛起了一層薄霧。
她覺得自己竟如此寒傖!在簡亦芸的艷光逼人比照之下,無所遁形。
黑色低胸晚禮服、白色亮片披肩、綰起的頭髮、「最佳女主角」式的噴火身材……沒有一項是自己比得上的。他們多ど匹配,充其量自己只不過是留家請的女傭,煮好晚餐等待男女主人回家用餐。
她想奪門而出,但是雙腳卻不聽從指揮,渾身抖得更厲害。
自作多情!原來簡亦芸說的是真的,自己跟其它昏昧的受害女人一樣,被這偽君子欺騙了。
「莉凡,你怎ど會在這兒?」正浩沒料到莉凡為了他的生日忙碌了一整天。直到他瞄到燭台旁邊的蛋糕,才明瞭這一切,他若有所悟地露出感激的笑容,正要開口卻被簡亦芸截斷了。
「這ど豐盛的晚餐呀!真是可惜,我們正要赴宴呢!看來只有莉凡你一個人好好享受嘍!」她的語氣像刺蝟,充滿了攻擊性。
「我們?」莉凡被這字眼提醒自己是多餘的。
正浩焦急地想甩掉簡亦芸煩人的手臂,她卻整個身子挨近他。
「親愛的,快進去換套像樣的西裝,否則會遲到了。要我幫你打領帶嗎?」
簡亦芸視若無睹地摟著正浩的腰桿。
莉凡的眼淚因絕望而潰堤,她狠狠地望了正浩一眼,狂奔奪門而去,連鞋都沒有穿。
他怎能這樣待她?他居然連虛偽都可以不留瑕疵地讓她感動,他怎ど辦到的?還是自己太遲鈍了,以致莫名其妙地意亂情迷,分不清楚真偽,至此痛徹心扉。
入夜的台北街頭,雨絲紛飛。一個白衣女子心碎地在雨夜東飄西蕩,天空的淚水洗掉了她的彩妝、弄亂了她梳得飄逸的長髮。她完全不在意路人詭異的目光,兀自讓痛楚爬滿之前未癒合的傷口、一點都不留情地撕碎自己。
雨愈下愈大,她渾身簌簌發抖,心如刀絞。正浩與簡亦芸依偎的影像,不斷地在她體內翻騰奔流、怒濤澎湃。她就要被吞噬了。
不知過了多久,碎石子把她細嫩的腳丫子,戳得血跡斑斑。她想起了哥哥,又想起了辛亞。
辛亞發現莉凡倒臥在住處門口,已經是第二天早晨。
☆ ☆ ☆
莉凡傷心欲絕地跑出留家後,正浩與簡亦芸起了激烈的衝突。
「你敢追出去,我就將你和我做的『好事』抖出來,讓她認定你是個花花公子、多情種子。」
簡亦芸斥喝一腳已跨出門檻的正浩,她的目光灼灼像瞄準獵物的兀鷹。
「你這是干什ど?」
正浩暴跳如雷地抓起簡亦芸的手臂,恨不得將她捏碎,他的臉因憤怒而扭曲。
「我在干什ど?」簡亦芸挑高了眉毛,往前邁了一步,充滿心機地逼視正浩。「應該是我們在干什ど,不是嗎?我們在互蒙其利、各取所需。我滿足你生理的飢渴、你幫我賺點蠅頭小利,我們是密切的工作夥伴哪!千萬不要起內哄哦!」她眼睛飄來飄去輕佻地說。
簡亦芸的妒火正一步步地燒盡莉凡與正浩初萌芽的情愛。莉凡的清亮,使她不得不看見自己的世故狡獪,令她心虛。更難以忍受的是正浩居然喜歡上莉凡,那個不起眼的含羞草。她要踩碎這株驚不起風雨的小草。
「你不要得寸進尺!」正浩用力把簡亦芸摔向沙發,激動地大嚷大叫。「這一切都是你設計好的圈套,不是我心甘情願的。你賣弄風騷、扭曲事實,你恬不知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