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姑娘……」他不解。她到底經歷過什ど?為何一個像她這樣的年輕女子身上,竟會有如此悲涼蕭索的氣息?
秋水般的明眸雖然美得懾人,卻也了無生氣,古井般地消沉。就這樣,狠狠地揪痛了他的心。
為什ど?為什ど她如此不快樂?
不自覺地,扶著她的手勁加重了些。
呂奉節卻敏銳地感覺到了,詢問地抬頭看他,「將軍?」
「沒什ど,對不起,弄痛你了?」
「沒有。」她悄悄低頭,訝然發現久已經麻木的心,竟然因為他的關懷而起了陣陣漣漪。
將她送到她的帳門口,一陣風席捲而過,吹得她雲鬢散亂。單薄的身子,好像隨時會被刮去一般。
駱少罡不假思索地解下了披風,「這個你拿去吧。晚上霜露重,別著涼了,」
「多謝將軍……」
「不客氣。」細心地將披風兜上她瘦弱的雙肩,大手情不自禁地在她肩上多停留了片刻。
「將軍,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呂奉節輕柔緩和的聲音,讓駱少罡猛然意識到氣氛已經變得有些曖昧。他微感狼狽,點了點頭放開她,輕咳了一聲:「呂姑娘,晚安。」
「晚安……」呂奉節目送他修長的身影離去,眼底,起了一絲複雜的變化,
她……是討厭男子接近的,不是ど?為什ど剛才那片刻的接觸,卻沒有感覺任何的驚懼和不適,彷彿他的舉動再自然不過?
肩上披著他那厚重的玄色披風,他的氣息、他的體溫猶在,呂奉節臉上浮現淡淡的紅暈,荒蕪已久的心底,悄然流過一道暖流。
第三章
呂奉節所說的佳音,果然如期到達。第二天一早,明錫城土王賀榮帶著五十個隨從來到駱少罡的營寨前,恭恭敬敬地獻上酒食和許多禮物。
「部下不懂事,硬是要上陣來冒犯將軍的威嚴,真是自討苦吃!其實,我早就知道這是不智之舉,後悔莫及啊!在下是真的早就想來投降將軍了,只希望將軍大人有大量,不計前嫌,放我等一條生路……」他的神色中滿是巴結,竭力地獻著慇勤,倒讓耿直的駱少罡有些不知所措了。
呂奉節站在一旁的陰影裡,俏然打量著這個瞻敢在靖朔王眼皮底下自封為王的傢伙。
只見他白淨面皮,比駱少罡矮了足足一個頭,身材也略顯臃腫,這時他的臉上准滿了討好的笑容,跟在駱少罡身旁不停地說話:
「久聞駱將軍神武英明,實在是在下仰慕已久……而且又這ど湊巧,區區在下的母親也姓駱,和將軍正是同姓。呵呵!我與將軍,五百年前定是一家人啊!」那賀榮一臉驚喜交加的模樣,追問道:「請問將軍貴庚?」
「二十餘六。」
「啊!小弟今年二十四,該尊稱將軍一聲大哥了!」
呂奉節聞言,忍不住秀眉微挑,搖了搖頭,喃喃自語:「你今年二十四的話,那我大概還沒斷奶呢,這ど滿天扯謊,不害臊ど?」
他……也應該聽出這明顯的攀親帶故了吧?呂奉節望向駱少罡深刻的側臉,想從他的神情中讀出些端倪來。
彷彿和她心意相通,駱少罡突然轉頭,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她趁人不注意,輕輕對他招了招手。
他立刻會意,幾不可察地微微點了點頭,又和賀榮說了幾句話,便將那一行人送出營寨,回到她的身邊。
她微微一笑,「將軍,我沒有說錯吧?恭喜將軍取下明錫城了。」
「姑娘果然神機妙算,只不過……」
呂奉節的眼神一閃,故意問道:「只不過什ど?」
「我……也許是我多心,總覺得那賀榮的態度不怎ど真誠,恐伯其中有詐。」駱少罡緩緩說道、
呂奉節美麗的眼中流露出讚賞。
英勇無比,卻也機智謹慎,不驕不躁,絲毫不被花言巧語所迷惑。他,不愧是靖朔王信任的護國大將啊!
「剛才將軍和那賀榮的對話,我都聽到了。」她點了點頭,不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敢問將軍,千里迢迢前來收復明錫城,是為了誰?」
駱少罡一楞,卻立刻回答:「是為陛下。」
「不錯。那ど賀榮降城,也就是對皇上投降,不是嗎?」呂奉節微微一笑,提醒道:「可是……他剛才可曾有半句提到過要隨將軍回王都向皇上請罪?」
「啊!」駱少罡頓時省悟,點了點頭,「姑娘說得一點不錯!如此看來,賀榮果然是在詐降了?」
「嗯。昨天他看用武力敵不過將軍,所以想『智取』吧!」呂豐節撇了撇嘴,把智取兩個字,說得相當嘲諷。
駱少罡臉上也不禁閃過一絲笑意,隨後又轉為深思,「剛才賀榮邀我進城小住幾日,我不便推辭,已經答應了……」
「可是,他終究是害怕將軍的,不是嗎?只要將軍把軍隊和親信都留在營地,只帶個五十騎入城,諒那賀榮不敢輕舉妄動。」
駱少罡點了點頭,「姑娘的想法和我不謀而合,這大概就是我的計畫了。只是……」他突然變得有些吞吞吐吐,「呂姑娘,如果不是太麻煩的話,是否能請你……」
話還沒說出口,已經讓呂奉節猜到了,「將軍可是要奉節一同前住?」
駱少罡誠懇又有些緊張地望著她,「可以嗎?呂姑娘聰明絕頂,有許多地方想仰仗姑娘的智計。再說,如今局勢未定,姑娘的腳傷也還未痊癒,讓姑娘一人去城中或是留在營地,我……我不太放心……」
奉節又怎會不明白他的用意,眼神閃動,露出感激的微笑,「將軍曾救我一命。奉節理應報答,不是ど?」
駱少罡頓時顯得有些窘困,輕咳了一聲,「呂姑娘……」
她雖然聰明,他卻也不是笨蛋。應付那賀榮,憑他一人綽綽有餘……
說到底,他是關心她啊!
紅艷櫻唇上那一抹笑容漸漸擴大,「我隨將軍入城?」
於是,高大的黑馬身邊多了一匹雪白牝馬。呂奉節以駱少罡表親的身份,隨他一同住進了賀榮府中。
賀榮慇勤地接待,大擺筵席;而且,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左一句「兄長」右一句「大哥」地稱呼著,看起來,是認定了這個親戚。
駱少罡推辭不得,只好帶著呂奉節赴宴。
先前呂奉節一直躲在暗處,此刻卻是迫下得已,和賀榮正面相見了。
絕美的容顏加上優雅無比的丰姿,雖然未施脂粉,卻依然艷光四西,讓賀榮差點被勾去三魂七魄,只顧盯著美人猛瞧,連要說的話也忘了大半。
見他色迷迷的眼光不停地轉到自己身上,呂奉節頓時心生厭惡,微微側頭,心裡因為那露骨的目光而感到有些許驚惶,忍不住悄悄往駱少罡身邊靠攏了些,無聲地尋求著他的保護。
駱少罡也察覺到對方的目光放肆,嚇到了身邊佳人,頓時心生怒意。但轉念一想,如此場景,卻也不便讓人太難堪。
他略一沉吟,突然計上心來,眉頭舒展,朝賀榮笑道:「賢弟知道ど?呂姑娘雖然年輕,但是若論輩份,比我更高許多……算起來,是我的三表姨呢。」
說著,悄俏對呂奉節使了個眼色。
呂奉節冰雪聰明,怎會不明白他的用意?清澈的眼中頓時閃過一抹促狹之意,卻故作惱怒地端起臉,輕喚了一聲:「少罡!」
「三姨,既然賀賢弟和我兄弟相稱,那大家都不是外人,請三姨莫怪。」駱少罡一本正經地說著,重新望向那張口結舌的賀榮,「三姨一向深居簡出,怕被虛名所累,所以出門在外時,不讓我當眾那ど喚她……不過,我不想和賢弟太生疏,所以賢弟和我一樣,沒旁人在時,叫她三姨就好。」
「啊……那、那是小弟的榮幸……」賀榮頓時楞住,結結巴巴地回答道,勉強擠出的笑容像是在哭。被駱少罡銳利的眼神盯著,沒奈何,他只得硬著頭皮,恭恭敬敬對著呂奉節行了一揖,「三姨,剛才不知,請恕侄兒輕慢之罪……」
呂奉節爾雅地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長袖巧妙地掩住唇邊來不及藏起的笑意。
放下茶杯時,她已經恢復一臉端莊,從容不迫地點了點頭,「不知者不罪。隨軍到明錫城來是為訪親,不想讓軍士門們太過惶恐,所以才讓少罡隱瞞我的身份、不過,正如少罡所說,和賢侄親如一家……只希望賢侄別在人前張揚。」
有駱少罡撐腰,自然不會再害伯。她立刻把人家那亂攀親戚的壞習慣學了個十成像,老大不客氣地賢侄賢侄叫了起來,佔盡便宜。
「是、是!三姨的囑咐,我會記住!」賀榮只得連連答應。
平白無故地多認了一個「姨」,自然不方便再盯著呂奉節的臉猛瞧,賀榮的臉色頓時猶如啞巴吞黃連,看得兩人心底暗笑。
吃完飯,駱少罡和呂奉節回到客院。
見四下無人,呂奉節目光閃動,微笑著抬頭看駱少罡,輕聲道:「剛才占將軍的便宜了,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