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到尾,阿好都感受不到一絲緊張的氣氛。
宮仲輝和范玉庭互視一眼,接下逮捕令。
宮仲輝走近阿好,低聲交代她,「湘兒,我和范叔去去,立刻就回來。家裡就煩你幫我打點。我和范叔會盡快回來的。你放心,林知府素以清廉明正為名,我們不會有事的。」末了,宮仲輝又附耳跟阿好低語一句,阿好才真的放下心。
擊鼓狀告宮仲輝的,當然不會有別人,而是宮祁安了!
他預想著將宮仲輝和范玉庭告進了監牢,宮仲輝接連兩天出事,那些大掌櫃的再傻也該瞭解此刻宮仲輝大勢已去,便會再回到他的手下乖乖安分做事;而家中沒個男人撐住,阿好她們幾個婦道人家亂成一團,他正好趁此機會上門,以英雄姿態擄獲美人心。
宮祁安算盤打得美,可事情不一定照著他的計劃走。
依著宮祁安的計劃,確有一些信心不堅的人離去。宮仲輝接連出事,卻也讓從前受他大力提攜,或曾受他恩澤的人,更加堅定要替他守住這個家、守住他的妻兒,直到他回來為止。
他們甚至輪班守在莊園內,以阻擋像宮祁安這般欺負孤兒寡母的賊子。
只是有些人擋得,有些人卻擋不得--他們主子的泰山大人即是一例。
古老爺子的來訪,他們不但不敢擋,甚至還全部退到前院裡,將主廳讓給了他們父女倆。
宮祁安來時,看到的即是這般景象,這些全是一跺腳便洛陽動的各行各路大掌櫃,全窩在小院子裡賞花撲蝶。
「各位好興致呀!」宮祁安搖著白扇子,邁著八爺步的晃進來,把他們的無聊當作沮喪看。
儘管宮仲輝和宮祁安撕破臉了,這些大掌櫃稟持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的理念,揚著淡笑和他打招呼。「祁安少爺,裡面亂得很,勸您還是別進去的好。」
亂?宮祁安提起嘴角,笑得更開心。亂才好!他才有機會安慰佳人呀!「不打緊,都是一家人。現下小叔出了事,若沒親眼見著小嬸嬸沒事,我難對宮家長老交代。」
幾個掌櫃瞧著宮祁安的涎意,卻沒擋住他的身形。光天化日之下,有他們幾個守著,而且古老爺也在裡邊,那宮祁安諒他也不敢妄動什麼念頭。
宮祁安走過短廊,一腳才喜滋滋的踏進廳門,下一刻又被聲浪嚇的縮回了腳。
「……沒事?仲輝都把宮家丟了,你居然還說沒事!出了這種天大的事,你居然沒回家跟我說半聲,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爹嗎?」
相較古老爺的氣沖牛斗,阿好卻神定氣閒、一副萬里無雲的優閒樣。「爹,本來就沒事呀!阿輝只是將宮家交給了宮祁安,又不是將它弄垮了,往後宮家再有事,也是祁安的事,與阿輝無關。」
「你!」古老爺被女兒的輕描淡寫氣得山羊鬚猛抖,袖擺直甩。「那仲輝進了大牢的事呢?若不是我朝中的舊識告訴我,我還不知道我古某人的女婿,殺人坐牢了!」
阿好不在意的揮揮手。「阿輝說了,沒事的,只是一場誤會……」
「誤會!」古老爺氣得差點連頭髮都衝出束冠。「你可知道,若知府審後,殺人一罪可是要秋後斬立決的!」他這個女兒到底懂不懂事情的嚴重性啊!
阿好蹙攏一對木匠眉,正當古老爺滿意女兒終於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時,前後不到一刻鐘,阿好卻又燦爛的笑開一張小臉。「不會啦!爹,阿輝告訴我,他曾在野狼山救過林知府一命,他應該不會胡亂判的。」
「什麼!」立在廳門的宮祁安頓時如被雷擊,呆如木柱。
「什麼!」同樣震驚的古老爺,吼聲壓過了宮祁安的驚叫,父女倆都沒發現廳門多站了一個人。「仲輝在野狼山救的是林知府?這事怎麼沒聽他提過?」
「沒事提這幹嘛?」阿好倒覺得阿輝的做法沒什麼。誰會無聊到四處去嚷嚷他救了誰!「要不是為了要安撫我,阿輝他大概也不會跟我說這事。」
看著女兒的優閒樣,古老爺洩氣的頹坐下來。「你這孩子……」他真不知道為什麼女兒嫁到宮家,短短三個月間,卻性子脾氣全變了呢?
「你在這裡做什麼?」一個嫌惡的聲音在廳口響起,古老爺和阿好齊齊轉頭,看著宮祁安從廳門滾進來。
靜香憎惡的瞪著地上狼狽的男人--這個她痛恨自己身上流著他的血的男人!
其它人不說,不代表她不知道家裡出了什麼事;她年紀小,不代表她推論不出這些事是誰指使的。
宮祁安揮揮衣袖,爬了起來。「靜香,你這是什麼態度?好歹我也是你爹,你怎麼對我這般無禮!」
「我爹已被你害得關在牢房裡了。」
宮祁安皺眉,轉向苛責靜香身後的翠蓮。「翠蓮,你還沒跟靜香說明白,誰才是她的親爹嗎?」
翠蓮低下眼,瞪著地板道:「夫人嫁的是老爺,自然是靜香小姐的爹!」
宮祁安輕佻的用扇柄拍打翠蓮的臉頰,「翠蓮,你再清楚不過,我和紅姑好時,都是你在……呃--」
阿好看著癱軟在地的宮祁安,不滿的埋怨道:「外頭那些人不是說要幫我們守門嗎?怎麼吃了我們三頓飯,卻連這種人都給放了進來?」
她無視於廳內其它三人驚愕到近乎呆滯的瞪視,只是將視線擺在手中拿來砸昏宮祁安的陶壺醉片,喃喃自語的惋惜著:「真是白浪費了一隻茶壺了!」
第十章
三天後洛陽首富宮家子孫為了財產,告上公堂的案子轟動了整個洛陽城。在今日知府大人開堂審理時,無聊好奇的百姓,將公堂的大門圍個水洩不通,要不是靠著幾個粗壯的掌櫃替她們開路,阿好她們這些個對案子有切身關係的人反而擠不進去。
「湘君,你不是說輝兒他沒事嗎?怎麼這一去就是三天沒消息,然後知府大人就開堂審案了呢?」
阿好也不清楚情況怎會演生成這樣。「娘,我也不清楚,不過反正我們沒做就沒做,哪怕雷劈下來,也打不著我們。」
宮老夫人點點頭,欣慰在一片謠言中,媳婦還能堅定對兒子的信任。
「威--武--」
兩旁的捕役齊聲低喝,在一片肅穆中,林清詞--洛陽城四品知府走上了公堂,一拍驚堂木,「帶訴主及被告上堂!」
宮祁安及宮仲輝、范玉庭,各由兩邊進入公堂。宮仲輝和范玉庭精神奕奕、神光隱隱,看得出來在府衙的三天中,林知府並沒有刁難他們。
「訴主宮祁安,你何事狀告宮仲輝?」林知府面無表情的問案。
宮祁安看了林知府一眼,又瞥向宮仲輝,忽然出了所有人意料的低聲說道:「知府大人,小的……小的不告了。」
宮仲輝面無動容的挑眉,而堂外圍觀的百姓則失望的嘩然議論。
林知府頷首,驚堂木一拍,說出來的話卻嚇得死人。「很好!吳捕快,刁民宮祁安,無事擊鼓告狀,擾亂公堂,拖下去責打五十大板!退堂!」
「等一下!」一聽要被打五十大板,宮祁安魂都嚇飛了!連忙喝住知府。
「知府大人,草民並非無事告狀,只是……只是……只是草民近日才得知宮仲輝曾救過知府大人您一命,這場官司,草民還有勝訴的可能嗎?!」
林知府止住起身的動作,重新落坐,表情甚至稱得上輕鬆滿意。「很好!詳細慎思過利害。啪!被告宮仲輝是曾在野狼山救過本官一命,但若本官有意循私護短,還需要接受你的狀紙,將事情鬧大嗎?直接編派你一個誣陷的罪名,發配邊關了事了。現在你究竟是告或不告!」驚堂木一拍,林知府翻臉比翻書還快的瞬間變成厲鬼神情。
告是挨大板,不告也是挨大板,宮祁安一咬牙。「稟知府大人,草民要告宮仲輝於十五年前,夥同他的生父范玉庭,謀殺草民的爺爺,霸佔宮家財產。」宮祁安話說完,滿意的睇睨宮仲輝和范玉庭百變的臉色。
「可有人證物證?」林知府拍著手中的驚堂木,止住底下的騷動,繼續問下去。
宮仲輝表情雖無動,卻是臉色鐵青。當初他之所以輕易讓出宮家,就是不想折損娘的清譽,沒想到宮祁安還是不滿足,依然把這事掀出來。
宮祁安,我若不發怒,你還當我無爪子!
宮老夫人站挺了身子,無視堂外百姓臆測的眼光。
「有!宮家宗伺的長老,都可以證明草民的爺爺將宮家傳給宮仲輝後,不到一個月內即暴斃身故。這分明是宮仲輝在詭計得逞後,殺人奪財!」
林知府喚來幾個宮家長老,詢問後,他們也同聲證明宮老爺子確實在傳交家產後,不到一個月內便身亡。
「被告宮仲輝,你有何話辯解?」
宮仲輝噙著一抹冷笑,睇睨宮祁安的志得意滿。「大人,您若是再問那些個長老,他們亦會告訴您,家父在知道他惟一的孫子,亦就是在此大放厥詞的宮祁安,因奸辱人家閨女後,便氣得一病不起。數次召請長老,欲將家產傳讓給我,皆被草民婉言辭退,直至最後一次,老父病重,在眾長老的勸說下,草民才接下家產。若草民有歹念,在家父第一次傳讓家產時即可接受,何需推辭一年之久?」